烛光冷透，萧倦的心在林青辞的话里一点点沉下去。
他看着床上的人，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截手腕，腕骨凸出，瘦得几乎有些硌人。
“……有错吗？”萧倦眼眶红了，他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着林青辞，问他：“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即使我恨他。”
他攥着林青辞的腕，用帕子擦去他唇角的血，他的手在抖，语气是轻柔的，但却很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
林青辞心口疼，他想要蜷缩起来：“……你没错。”
他们都没错。
只是林青辞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他不是个长命的人，注定活不了太久。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那之后，萧倦对林青辞越发上心，他是皇帝，可无论是宫里的御医还是去遍寻天下名医，都救不了林青辞。
就连灵迦都无力回天。
于是萧倦想到了季南星，他的血可以救林青辞。
可这个想法却被灵迦否决了：“太晚了。”
灵迦说“他生机已经枯竭，就算季南星把心脏都剖出来给他吃下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而且林青辞不会接受的，这样只会害了他。”灵迦说完叹了口气，可惜了，现在的林青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毕竟他不吃将死之人。
不过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最大的收获就是吃到了天子血肉，也吃到了千秋散味的季南星。
月末的时候，灵迦打算回巫疆。
他来和林青辞告别。
那天天气很好，林青辞坐在榻上看书，窗外凌霄花盛放，阳光描出花瓣上的脉络，生机勃勃。
“我要走了。”灵迦坐到林青辞对面，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要是你早一点就答应和我做交易就好了。”
那时他说不定还能救林青辞，虽然不能彻底根除他的病，但至少可以延长他的寿命。
可惜了，林青辞不肯喝季南星的血熬成的药。
在灵迦心里，人和世间万物都没什么区别，草木可以入药，那人也可以，可惜他的想法很多人都不接受。
“这里已经没有我想吃的人了，”灵迦说：“你保重。”
林青辞看着他碧绿的眼眸，问：“你要回巫疆了吗？”
“不，听说宛州那边的水土养人，我打算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食物，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用血肉换愿望的人，只可惜你不愿意。”灵迦说完后掏出一个红绳编成的手串，见林青辞疑惑，他直接拉过林青辞的手然后把那红绳手串给他戴上。
红绳很细，中间绑了一颗小小的碧绿石头，像是一汪清透的碧水。
“这是什么？”
雪肤红绳相衬，很适合。
“红绳用药泡过，这颗珠子我在里面掺了止痛的药粉，下雨他戴着他，心口就不会那么痛了。”灵迦满意地起身：“算是给病人的礼物。”
“毕竟你是第一个我治不好的人。”
林青辞垂眸看着它，说：“多谢。”
“不用谢，我走了，你保重。”灵迦摆摆手，告辞离开了，白发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
那天林青辞心情很好，难得在皇宫里走动散心。
萧倦虽然不喜欢他接触其他人，但并不像萧至君一样太限制他的自由。
阳光明媚，宫里花木繁茂，彩蝶翩跹。
刚逛了一会儿，萧倦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带随从，一个人安静地跟着林青辞。
林青辞见他跟着自己身后不远处，自己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于是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倦这才凑上来，他看着林青辞，说：“你看见我会心烦，我不想破坏你难得的兴致。”
林青辞闻言没再说什么，继续慢悠悠地逛。
萧倦跟在他身旁，看到了他手腕上明显地红绳手串，于是问：“灵迦来找过你？”
“他还送了你东西。”
他语气淡淡，藏着不明显地嫉妒和不高兴。
“嗯，”林青辞闻言，叹了口气：“可以止痛。”
不高兴散去，萧倦沉默良久，说：“……原来是这样。”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逛聊天，不一会儿就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长得俊美，是一种剑眉星目的好看，见到林青辞，他愣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他朝二人行礼后目光落在了林青辞的肩上。
他有些踌躇，最后却还是对林青辞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那天晚上我伤了你，对不起。”
萧倦不动声色地往林青辞身旁靠近了些，看着姬颂的眼神很冷。
林青辞没怎么放在心上：“没事，那是个意外。”
毕竟那天姬颂会伤到他是因为纳兰明月把他推了出去，这事不关姬颂的事。
“哦，那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姬颂有些结巴：“伤口，还，还疼吗？”
伤了林青辞之后，他每天都在愧疚和焦虑中度过，可惜那之后他被先帝萧至君降罪，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已经两年多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林青辞。
不等林青辞说话，萧倦就问：“姬小将军有事吗？”
看出了姬颂对林青辞心思不简单，于是萧倦语气很刻薄地道：“朕和青辞在此赏花，闲人莫要打扰。”
姬颂失落地垂下头：“是，陛下。”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萧倦见状很不高兴地扣住林青辞的手，然后拉过他在他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你们关系很好吗？”
林青辞推开他，看向不远处盯着他们脸色苍白，眼眸里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的姬颂。
他头疼的推开萧倦独自离开了。
“别跟着我。”
萧倦闻言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片刻后他看着不远处的凌霄花，说：“让人去查查姬颂。”
姬颂看林青辞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毫无情绪的：“是。”
……
又是阴雨天，即使是戴了灵迦给的手串，林青辞依然旧伤痛得厉害，他蜷缩着被萧倦抱在怀里。
萧倦轻轻按揉着他心口伤疤，手心温度炙热。
林青辞痛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蜷缩着，心口疼，头也疼，浑身都疼，疼得他想往床上撞，却被萧倦按着禁锢在他怀里无法动弹。
见林青辞痛得咬着唇瓣，于是萧倦曲起自己的手指让他咬。
鲜血顺着唇瓣和指骨滑落，在衣袍上晕开深红。
林青辞不喜欢血的味道，于是松开了他，喊他：“萧倦……”
“嗯，我在。”萧倦捧起他的脸，问他：“怎么了？”
声音很温柔。
林青辞问：“你恨我吗？”
“……”萧倦没回答。
“那你爱我吗？”
“……”萧倦也没有回答。
他对林青辞，爱恨都不纯粹。
明明恨极了他的漠视，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自己怀里，可他又……舍不得。
他想林青辞平安，想他好好活着。
哪怕痛苦。
“萧倦，你杀了我吧。”林青辞苍白纤细的手臂攀上了萧倦的肩，他费力地抬头看着他，即使是在定自己的生死，语气也是从未变过的平静冷淡，不过此时多了几分浸着虚弱的病气，他半真半假地说：“我太痛了，你给我个痛快吧。”
久病使他越发清减，像卧在山间的晨雾，轻盈单薄地一触即碎。
注定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