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筱贝走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像是在为我那颗破碎的心，敲着送葬的节拍。
我没有去追他，也没有再哭。眼泪似乎在刚才的争吵中，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放在了桌上，屏幕亮着，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我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的却是张九龄发来的微信。
“妹妹，你跟筱贝怎么了？他刚才回后台，脸色特别差，问他也不说，跟筱楼对活都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吵架了？跟我说说，我帮你说说他。”
“别不理人啊，我听说那天在咖啡馆……”
张九龄的消息像一串连珠炮，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心里五味杂陈。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张九龄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妹妹？”张九龄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调侃，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担忧，“你可算接电话了，怎么了这是？跟筱贝闹别扭了？”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九龄哥，我们……没什么。”
“没什么？”张九龄显然不信，“没什么他能跟丢了魂儿似的？没什么你能把他电话拉黑？冯溪，跟哥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
张九龄在那头沉默了一下，语气放软了些：“好了好了，别哭啊。是不是……因为那天林薇的事？”
提到林薇，我的心又是一疼，低声“嗯”了一声。
“嗨，我当什么大事呢！”张九龄像是松了口气，“林薇那事儿，就是家里人介绍的，见了两次面，筱贝压根没看上！你别多想啊。”
“没看上？”我有些茫然，“可我看他们……”
“看什么呀看，”张九龄打断我，“那天是林薇正好路过附近，说有事找筱贝，就顺便坐了会儿。筱贝那小子，就是心太实，不懂得拒绝人。再说了，他要真看上了，能不跟我们说吗？我们哥几个还能不知道？”
张九龄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我心里漆黑的角落。难道……我真的误会了？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确定，“那天他看林薇的眼神……”
“得了吧你，”张九龄笑了起来，“就筱贝那傻样，看谁都跟看亲人似的，他看侯筱楼眼神还温柔呢，你咋不说他俩有事呢？”
他这一说，我倒是愣了一下。好像……也有道理。高筱贝那人，性格本来就温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我忍不住问。
“解释？他怎么解释？”张九龄叹了口气，“那天你那么激动，上来就哭哭啼啼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见过这阵仗？估计早就慌了神了。再加上你后来又拉黑又删除的，他就是想解释，也没地儿说去啊！”
听着张九龄的解释，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原来，可能真的是一场误会？
“可是，”我想起昨天争吵时，高筱贝说的那些话，心里又冷了下去，“我跟他说……我说我喜欢他了。”
电话那头的张九龄明显沉默了更长时间，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他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筱贝怎么说？”
“他说，他一直把我当妹妹，对我没有那种感觉。”我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心。
张九龄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唉……这小子，就是个棒槌！妹妹，你别往心里去，筱贝他……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能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苦笑，“张九龄，你不用安慰我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张九龄似乎有些着急，“我是说，筱贝他……他对你肯定是不一样的，就是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想啊，二十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
“不一样又怎么样？”我打断他，“他不喜欢我，这就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张九龄才缓缓地说：“妹妹，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你跟筱贝，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算了，不觉得可惜吗？要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问，“谈我怎么自作多情地喜欢了他十几年？谈他怎么明确地拒绝我？九龄哥，有些话，说出口了，就收不回去了。有些伤，造成了，就好不了了。”
我的话，像是也说给我自己听。是啊，就算误会解开了又能怎么样？他不喜欢我，这是事实，一个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张九龄在那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吧，妹妹，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太难过了。要是心里难受，就跟哥说，哥请你吃火锅。”
“嗯，谢谢九龄哥。”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旁。
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我没有开灯，就这么坐在黑暗里，任由孤独和悲伤将我淹没。
张九龄的话，让我知道了可能存在的误会，心里稍微松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高筱贝那句“对你只有妹妹一样的感情”带来的刺痛。
是啊，就算没有林薇，就算那天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他不喜欢我，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直到门被推开，客厅的灯被打开，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门口站着的人，是高筱贝。
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还没睡。
“你……”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高筱贝走进来，关上门，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那串钥匙里，除了他自己的，还有一把，是我以前搬家时，顺手给他的，让他方便过来拿东西，后来就忘了要回来。没想到，他还留着。
“你忘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给我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看起来比下午的时候更疲惫了，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衬衫的领口也有些歪，显然，下午那场争吵，也让他不好过。
“你……找我有事吗？”我问，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高筱贝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冯溪，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这个。
“下午……我说话太冲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摇摇头，“我当时也太激动了。”
又是一阵沉默。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张九龄给你打电话了？”他突然问。
“嗯。”我点点头。
“他都跟你说了？”
“说了一些。”我看着他，“说……你和林薇没什么。”
高筱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没什么。就是家里介绍的，见了两次，不合适。”
“哦。”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原来，真的是误会。可就算是误会，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高筱贝看着我，似乎在斟酌着词语，“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是，认真的。”
高筱贝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冯溪，我……”
“你不用说了。”我打断他，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或者“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这些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笑，“没关系，高筱贝。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我没有觉得负担……”他急切地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我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我告诉你，只是想给自己这么多年的暗恋一个交代，并不是想让你回应什么。现在，话说开了，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这是假话。话说开了，我心里更难受了。但我不想在他面前，再显得那么卑微和可怜。
高筱贝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愿意……继续做朋友吗？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怎么可能像以前一样？有些东西，一旦说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高筱贝，”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哀，“你觉得，可能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我喜欢你十几年，”我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自己的肉，“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看着你，我会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会想起你的拒绝，会觉得难堪，会觉得……心痛。”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最残忍，也最让我心痛的话，“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吧。”
高筱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别再见面了。”我重复了一遍，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电话拉黑了，微信删除了，家也知道了，现在，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吧。”
“从来没有认识过？”高筱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冯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
“不是我想断，”我看着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是我没办法再面对你了。高筱贝，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你？”他看着我，眼神里突然燃起一丝怒火，“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不放过谁？！是你自己钻牛角尖，是你自己非要把友情变成爱情，现在闹成这样，你让我放过你？！”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是，是我钻牛角尖，是我自作多情！”我也激动了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可我喜欢你，这有错吗？！我等了你十几年，这有错吗？！”
“没错，”高筱贝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喜欢没错，等也没错。错的是，你不该喜欢我，不该等我。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拒绝，都更加伤人。字字如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鲜血淋漓。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可以如此冷漠，他的话语可以如此残忍。
原来，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所谓的发小，所谓的妹妹，不过是他为了维持这段关系，给我的一个标签。而我，却傻乎乎地，把这个标签，当成了可以靠近他的凭证。
“好，”我点了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知道了。高筱贝，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你，不该等你。”
“所以，”我看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高筱贝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有悔，还有……我看不懂的决绝。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出了我的家门，这一次，没有回头。
门再次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虐心的话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我和他之间最后一点情分，割得粉碎。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那个槐树下的约定，那个未说出口的风，那段长达十几年的暗恋，都在他那句“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中，彻底化为了灰烬。
从此，山高水长，你我之间，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