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到家后,李师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副深怕走失的样子。
史进倒是能理解李师师的心情,她这行原本吃的就是青春饭,李师师险些因为面疾被打入深渊,如今峰回路转下难免失态。
进了院门,史进不理杜鹃古怪的眼神,先把那只小奶狗交给她,让她去问问看附近有哪家母狗生仔,如果找不到就先拿羊乳喂。
又让她给李师师安排个房间,他则回到屋里开药方给李师师,让她去抓药。
忙完这些后,史进也是感到困倦,倒头大睡。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现代的那个图书馆,坐在工作台后,看着一本《宋史》。
因伤退伍后,他便来到了市图书馆,做了一名普通的管理员。
“你好,我借这两本书。”
史进抬起头,是一个穿淡青色衫装,戴金丝眼镜的美女。
他接过图书,《水浒传》《李易安词集》。
他一边填写借阅记录,一边随口说道:“女生借《水浒传》的可不多。”
女人莞尔一笑,漂亮的凤眼在他的胸牌上一转。
“史进?九纹龙?”
史进抬头笑了笑,
“我在学校里绰号就是九纹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混社会呢!”
说着把本子递过去。
“在这签下名。”
女人低头签名。
白皙修长的脖颈宛如天鹅,一缕幽香飘来,史进心神微荡。
女人抬头时,他已不露声色的眼皮微垂。
接过登记表,把那两本书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书,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目光在女子曼妙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史进嘀咕了一句:“宜男之相。”
却见那女子突然驻足转身,看了过来。
史进吓了一跳,忙低头装作忙事情。
那女人并没过来,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该回去了。”
史进愕然抬头,只见一抹清影已经隐没在书架中。
他低头看了看签名。
扈彤。
“咦,这个姓少见。”
史进随手在本子上写下“一丈青扈三娘”几个字,嘴角带出一抹笑意。
想了想,又转身在电脑的搜索栏敲下“宋江三十六人赞”几个字。
这是刚才他在扈彤的笔记本上看到的。
页面跳出,是宋人写的一篇关于北宋宋江造反的小纪。
史进滑动滚轮翻了翻,都是水浒中的人物介绍,在关于史进这一栏他停了下来。
“九纹龙史进:龙数肖九,汝有九文。盍从东皇,驾五色云。”
“建炎元年,金人攻关辅,叛将史进陷兴州据之,进本宋江之党,至是作乱,诸郡多应者。七月,贼史进据长安,僭号称帝......”
彤云密布,残阳如血。
天际下一座巍峨的宫城中烟火弥漫,杀声震天。
从空中俯瞰下去,密密麻麻的披甲兵士如同蚂蚁般从四面八方汇集,向宫城的中心涌去。
而宫城中的甲士虽然抵抗顽强,但人数悬殊,很快便被如潮的兵锋席卷淹没。
这股看似不可遏制的兵潮,在临近核心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宛似撞上礁石的海浪,倒卷而回,不过泛起的却是血浪。
核心处仅有三人,两男一女,呈三角形背向而战。
面对如潮水涌上的兵士,三人视若无物,手中的兵器,使得风雨不透。
冲上来的人非死即伤,残肢断臂横飞,血流成河。
三人分进合击间,如同一个绞肉机般高效精准。
此时三人身前已经密密麻麻排满了死状各异的尸身。
虽然攻方兵众且悍勇,但见此如同血肉磨坊般的情景,也不由头皮发麻。
纷纷驻足不前,眼带恐惧地看着场中那仿似地狱魔神般三人。
三人中突前站立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金盔金甲,面容英伟如同神人。
一杆三尖两刃刀,斜指向下,刀尖上兀自向下滴着血滴,虽然浑身浴血,但脸却如古井无波。
他左手边,是个身材高挑,银甲双刀的女将,长得极为美艳,只是此刻俏脸带煞,杀气凛然。
他右手边的男子身穿黑甲,年龄与他相仿,手持一把斩马刀,刀刃上已出现数个豁口,长相虽然清秀,但眼中似有火焰燃烧,仿佛是一头狂暴的凶兽,
大军四处合围,对峙中,三人气势压得千百军兵止步不前。
宫阙中一时突然出现诡异的安静,只听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
这时合围的士兵中突然如刀劈浪般闪开一条通道,随着咔咔的靴声,一面色白皙,高鼻深目的领兵大将分众而来。
那大将在三人面前不远处站定,对那堆积的尸身只是瞟了一眼,便看向三人,最终目光落在为首的中年人脸上。
冷声道:“史进,你们已穷途末路,还不降吗?”
那居中的中年人冷冷一笑,淡淡地道:“大丈夫死则死而,岂可受屈膝之辱?”
那大将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说得好便宜话,你又不是没降过!”
史进神色不变,淡淡地道:“那只不过是还宋家哥哥的救命情谊,那条命已经在昱岭关还了,情义即了,自当活回我自己。”
一旁的黑甲汉子突然插口道:“大郎,和这鸟厮费什么口舌,平白污了名头!只管厮杀便了!”
那大将身边几名战将大怒,齐皆叱骂。
那大将却只是一摆手,止住众人,眼睛微眯看了那黑甲汉子一眼,冷哼道:“拼命三郎石秀,果然名不虚传,死到临头还兀自喊打喊杀,只是终究是匹夫之勇罢了!”
那黑甲汉子呸了一口骂道:“折可求,我虽是一介匹夫,但也知道家国大义,不会跪降金狗,忘记了祖宗。”。
折可求闻言脸色一变,一时语塞。
居前的史进冷冷说道:“可怜折家上百年忠烈的清名,毁于一旦。”
折可求身边几人纷纷色变,他身边一遮面之人,突然一抬手,一支弩箭急速射向史进。
史进眼神微缩,却不避不让,恍若未觉。
敌方众人心中方喜,却听见“哧”的一声。
史进身前刀光一闪而没,那只弩箭竟被一劈两半,分散飞开。
这一刀的速度之快和眼力之准,委实惊人。
折可求眼角微缩,看向出刀后便退回原位,依然保持沉默的女子。
“一丈青扈三娘,好眼力!好刀法!”
扈三娘看了他一眼,眼睛却盯着刚才放箭那人,冷声说道:“什么时候折家的人,也使出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了?”
刚才射箭那人却沉默不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似乎有火花闪过。
折可求不理扈三娘的讥讽,抬眼看向三人道:“你们三人在讨方腊的时候假死归隐,如就此安生,未免不可得一个善终,偏要起兵谋反,实在是大为不智。”
说着,眼睛又盯着史进,说道:“特别是你,史进!居然还敢妄自称帝,实在是大逆不道之极!”
石秀呸了一声,斥道:“你还有脸说大逆不道?我家大郎本是王族之后,汴京城里的那个软脚虾都能当皇帝,他又有何不可?”
折可求怒道:“你听听,现在就剩你们三人,即便本事再大,也插翅难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史进听着四周已经渐低的声响,知道他所言不虚,但仍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我汉家儿郎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会跪金狗!”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边听闻的士兵,皆神色黯然,气势为之一沮。
一旁的石秀敞声大笑道:“说得好,来吧,看爷爷这颗大好头颅谁能拿去?”
说罢一振斩马刀,杀气四溢!
那大将面沉似水,知道再劝也没有用。
后退一步,挥手道:“拿下!”
他身边的几员战将闻声冲上,当即和三人打了起来。
史进三人已经鏖战半日,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虽然只上去数人,但这几人皆军中顶尖高手,非普通士兵可及,三人顿感压力大增。
首先撑不住的便是扈三娘,毕竟女性体弱,手上便慢了,先前那人恼她讥讽自己,瞅着空档便射了一箭,扈三娘躲避不及,正中左肩。
她手臂一垂,手中刀把持不住,跌落在地。
三人防线立时出现漏洞。
围攻一人见有机可乘,疾步上前想将她拿下。
眼角却见刀光一闪,欲待后退却已不及。
只感到肩头一凉,随即剧痛传来,已被史进斜劈成两半。
但史进也因为救助扈三娘,后背露出破绽,挨了一棒。
虽有甲胄防护,但那人这一下力道极猛,打得他一口鲜血吐出。
一旁的石秀突然嗔目暴喝,一刀逼开对手后,不退反进,身形疾冲,直奔折可求。
只是他才冲两步,一旁护卫的士兵长枪便齐齐向他刺来,将他挡住。
他身形一跃而起,避过突刺,脚尖在那些枪尖处一踩借力,如同一只怒豹,扑向折可求。
史进心中一沉,不喜反忧,石秀虽身手敏捷,但他披甲持刀,实在不能跃远,再落下就危险了,果见无数长枪转向,直刺向空中的石秀。
史进对扈三娘大喝一声:“跟上!”
手中刀抡起,想逼开对手救援石秀。
但那几人好不容易打破三人组合,如何肯放他走,拼死拦住。
扈三娘左手无力,只有单刀可用,战力大打折扣,两人一时无法靠近。
电光火石间,石秀却对那些刺来的长枪全然不顾,猛地将手中刀脱手掷出,“嗖”的一声,直向折可求飞去。
折可求没想到石秀竟然如此悍勇,大惊急闪。
“当”的一声,他头上一凉,随即身后一声惨叫。
却是那刀打落了他的头盔,去势不减,将他身后躲避不及的一个侍卫斩杀。
而这时那数十把长枪毫无阻碍地戳进石秀的胸腹间,把他架在空中,鲜血四溅。
空中的石秀动弹不得,鲜血迸溅。
史进目眦欲裂,怒喝道:“阿秀!”
状若疯虎,手中刀大开大合。
石秀口中喷出鲜血,看了史进和扈三娘一眼,嘴角带出一抹笑意,居高临下看向折可求。
出尽全身力气,仰天唱道:“爷爷生在天地间......”
歌声未尽,戛然而止。
史进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口中怒喝:“不怕朝廷不怕官!”
手中刀却不停,趁刚才围攻中两人分神的空档,手起刀落,连斩二人。
只是这两下他出尽全力而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身形还没站稳,便又是一口血,喷了出去。
另一人见有机可乘,提枪向史进后心直刺。
史进欲待闪避,脚下却是一软,无法避开。
这时后背突然一沉,随即便感到脖颈间一热。
扭头看去,却是扈三娘扑在了他的背上,一杆长枪透背而入。
史进反手搂住扈三娘,狂吼一声,身如轮转,将那偷袭之人一刀两断。
他却也收不住势子,踉跄着半跪于地。
他一手持刀稳住身形,一手托住扈三娘,看着她胸前透出那明晃晃的枪尖,心中大恸,悲声道:“三娘子!”
扈三娘口中不断喷涌出鲜血,她看着史进,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抬手抚向史进的脸庞,勉力说道:“来生......”
话音未落,手已垂下,一截雪白的手臂上,一点猩红如豆。
玉人香消。
史进双目赤红,一行血泪流下,猛地将她搂入怀中,放声大叫,声如狼嚎。
周边的人被史进这惨嘶惊得后退连连,虽然见他此刻空门大露,却无人敢上前。
只有那遮面之人呆立原地,这样一来,倒让他显得格外突出。
直到史进停声半晌,众人见他跪在那里始终不动,心生疑惑。
遮面之人却踉跄上前,脚一软,跪在二人身边。
他颤抖着手抚向史进,却见那穿透扈三娘的枪尖已然刺入了他的心脏,将两人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史进闭目垂首,已然没了生机。
他颓然坐倒,面巾飘落,露出一张苍白的俏脸,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泪水。
她对折可求嘶声大喊:“你答应我活捉他的!”
声音凄厉,宛若受伤的母狼。
折可求披头散发,脸色阴沉,垂头不语。
雷声隆隆,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