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
灯龛亮起后，教学楼周围一片的诡异早已被驱散。
没了那些凄厉的尖叫声，周围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夜的世界过于静谧，以至于众人在待了一天之后，都觉得这个世界有一种宁静祥和的神秘气质。
太过安静且美丽，就像是死后的世界一样。
季鲤有些理解昨天尤思源说的话了。
睡不着的他站在教学楼的三楼栏杆前，看着雨中神龛旁泛着水光的红砖出神。
“季岛主，睡不着还是有心事？”
“要不要我来帮你开解一下，新人读者刚来这里不适应太正常了。”
尤思源从一旁的306教室中走出，语气依旧热情。
等待联盟回信他暂时停留在了这里，期间顺便解答读者们的一些疑问。
“不算是，我在思考发信件给作品的事情，正好有些问题问你。”季鲤回答。
“啊？”尤思源的脸色露出了一丝意外，很少有新人读者敢主动阅读作品，大多都是能晚一天阅读就晚一天阅读。
“雨界里不同灯岛之间的沟通交流，以及读者在雨界中的移动是依靠什么的？”
季鲤问道。
这和他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有关。
尤思源没有问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直接耐心地开口解释：
“灯岛之间的交流的方法一是靠灯龛。”
“根据两个灯龛之间的距离，发送的信息量，决定消耗的灵光。”
“但如果灯龛之间的直线距离过远，或者有大片无光区,断裂带的话，灯龛之间就无法相互送出和接收信件。”
“昂贵的灵光代价和地形的限制导致了这个方法只有情况紧急时才会在一些灯龛间使用。”
“断裂带是什么？”季鲤看着神龛，发现此刻夜风阵阵，雨声宁静。
很适合闲聊的氛围。
“我说过，有的作品是有实体或者有投影固定在一个地方的，当一大堆作品占据了一块巨大地区，那这个地方就被称为断裂带，也有人叫它们巢穴。”
“在这些地方，怪物诡异数量远远高于无光区和灯龛附近，建筑受到作品和雨水的侵蚀度也变高，成为重度侵蚀区。”
“此外，这种地区一旦下起黑雨就很容易形成黑潮，是绝对不能踏入的地方，它在我们联邦的地图上也会被标记为黑色区域。”
“我们九岛联盟的九个主岛城就是被或大或小的断裂带隔开，各个相距数千公里。”
“联盟最西边的死海城，就因为被一条巨大无比，跨越有近十万公里，被我们称为‘提亚马特之脊’的断裂带阻挡，而无法继续向西扩张与探索世界。”
“上述种种原因，导致跨越大区域灯岛之间的联系就要依靠作品了。”
“这就是第二种方法。”
“依靠作品？”季鲤扭头看向了尤思源。
对方笑了笑，继续道：
“不要太害怕阅读作品。”
“有时候主动寻找作品阅读不仅仅是为了灵光，更是为了一些特殊作品阅读完成后产出的特殊奖励。”
“比如《无限列车》这部散文作品，它在雨界中表现为一辆看不到车尾的破旧铁皮火车，会定期在雨界中穿行并环游整个世界。
“每三年就会依次经过联盟九个主岛并停靠一段时间，此时只要按约定好的数字登上对应的车厢号，就可以共同进入这部散文作品对应车厢号的子作品里。”
“比如sc-1989号车厢，就是联盟各岛城代表常选择的子作品。”
“因为子作品难度不会很难，联盟代表可以很轻松地完成，甚至有空在作品里交流并讨论联盟的事务和发展规划等等。”
“所以每三年联盟就会在车上开一次为期七天左右的大会，结束后从阅读奖励中选择回到到登车前的地方。”
“这个世界总是比我们想的还要大，九岛联盟也不过是地图上微小的一个角落罢了。”
“所以还有太多的未知，太多古怪的作品。”
尤思源感慨着，语气中满是激情。
“这样一切未知的世界确实很有趣。”季鲤点头表示赞同。
“最后是第三种，人类最原始的传递信息方式，依靠人力来携带信息传递。”
“所以第三个方法本质上也就是人如何在雨中移动。”
“雨界中行走的危险主要来自雨水和诡异。”
“面对这两个危险，主要依靠灵言，作品产物还有小光罐来应对。”
“就拿我来说吧。”尤思源摸了摸身上的黑色制服，“这个制服就是从某个作品世界中完成阅读得来的，由联盟统一发放，它能减轻雨水侵蚀，增加隐蔽程度。”
“而灵言达到一阶时，将解锁附着的能力，此时附着在自身身上，也能一定程度减轻雨的侵蚀，部分灵言还能拥有斩杀怪物和诡异的能力。”
“最后就是小光罐，也就是我身上这个玻璃罐子，由学者们研究出来，能存储少量灵光的装置。”
“它能驱散雨夜中的部分怪物诡异。”
“但由于罐中的灵光会在黑夜中缓慢消耗，特别是遇上了涨潮之类的极端天气，消耗的速度会非常的恐怖。”
“所以要和和你们这些灯岛合作，作为站点来休息和收取联盟发来的灵光。”
“哪怕有了这三样东西，面对雨夜里的那些危险，变化多端的天气，有时候一个突发的涨潮就能灭掉一支经历严格培训后的提灯小队。”
“很多前辈和同事就是这样离开的。”
尤思源说完后变得沉默，他靠在了栏杆上，转头看向漆黑的走廊，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们有点像古代的驿卒。”
“不过比驿卒危险太多了。”
季鲤感慨，他原先认为九岛联盟就是个小规模的松散组织，不仅仅因为末世下容易出现社达那样的社会形态，还因为大规模的组织在雨界恶劣的环境下极难形成气候。
但目前看来，有学院学者，校队局，岛城代表这样的社会分工，有像提灯人这样的有成制的公职人员，还有成文的规章制度，定期的交流沟通，甚至大家都有一个崇高的理想目标。
这已经具有联邦制国家的雏形了。
季鲤惊讶于这个世界过往读者所做出的努力。
利用作品交流沟通，小光罐的发明，雨界的天气变化，成体系的提灯人知识等等。
这些都需要无数次血的探索与尝试，才能渐渐发现规律，慢慢确定下来。
“利用环境，改变环境。”
这是人类写在骨子里的能力。
也是人类文明的魅力。
“对了，小灯罐的作用还有让黑夜中那些点亮灯龛的读者也能看到我们。”
“虽然这会让我们在黑夜中格外的突出，但我觉得很值得。”
尤思源突然开口。
“你选择这个职业是为了什么？”季鲤就像朋友一样发问，“为了薪水，为了理想，还是某位前辈的嘱托？”
“我提着灯走是为了以后的人不用提着灯走。”
尤思源转过头来，神龛灯火散出的微光沿着他的脸庞攀爬，在眼窝处汇聚成两团明亮的火星。
“那时候的孩子们可以随意地在明亮的街道玩耍嬉闹，不必因怪物的嘶吼而哭泣。人们不必再恐惧地望向那些黑暗深处，不必再压低声音交谈，不必因一声怪叫而仓皇逃窜，而是可以昂首挺胸的迈步走路，大声的交流。”
“世界会回到我们手中，失落的商业街中的广告牌会再次亮起，被侵蚀的便利店将再次贩卖正常的商品，路边烧烤摊的欢闹会盖过雨声，少年踩着滑板在城市穿行，而老人坐在长椅慢悠悠骂着广场舞太吵。”
“我想这一天终会到来的。”
“哪怕要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