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呵斥之后,陈松成内心压抑着的怒火也宛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散了许多。刚刚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那毫不留情的呵斥犹如一场能席卷一切的风暴,席卷着身前跪着的唐舟月。
眼前的唐舟月一直跪在地上,她身上的衣物略显破旧,几缕头发垂落在脸颊旁,却依然掩盖不住她那独特的气质。她虽已认罪认罚,但脊背却挺得笔直,未曾弯曲分毫,如同一棵在风雨中顽强伫立的翠竹,透着一种不屈与倔强。
“你总是这个样子。”陈松成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那声音里再也没有刚才的犀利与暴躁,却添了几分无奈和惆怅。他有些疲惫地靠在亭子的栏杆上,身体仿佛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微微向下滑落,缓缓开口说道:“今天我本不该发火的,可你也清楚,我心里装不住事。”他无奈地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
唐舟月咬着嘴唇,牙齿陷入那柔软的嘴唇之中,隐隐渗出一丝血迹。她惨然一笑,眼神出奇的清澈,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隐隐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力量,那目光中仿佛在无声地进行着质问。目光又怎能伤人呢?然而在她目光的注视下,陈松成的眼神竟有些躲闪,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与那锐利的目光对视,只能避开,看向远处随风摇曳的树叶。
陈松成像是无法承受唐舟月那炽热的目光,犹豫了片刻之后,便走上前去。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他轻轻蹲下身子,伸出手,有些颤抖地轻轻擦去唐舟月眼角尚未流出的泪水,粗糙的手指触摸到唐舟月细嫩的皮肤,他似乎有一丝触电般的感觉。
她这倔强的模样似乎唤起了陈松成的回忆,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一般汹涌而出。这位人间帝王的眼角忽然也泛起了些许湿润,往昔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依稀记得那一天,发誓只把泪水留给彼此。陈松成俯下身,看着唐舟月那干裂而苍白的嘴唇,像是被什么魔力吸引一般,轻轻吻了一下。
刹那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徐新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傻瓜。原本他以为陈松成对自己说这儿有一场兴师问罪的大戏可看,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突然就变成了言情剧的情节。他内心一阵抓狂,觉得陈松成对自己撒了一个天大的谎,骗自己进来吃狗粮,这剧情的反转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徐新秋静静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陈松成想起来自己还在旁边……不一会,陈松成扶起唐舟月,对她说了些什么,随后一改刚才那副温柔的模样,冷眼看着自己说道:“看够了?看够了就办点正事。”
千里之外,在幽州边陲的一座小镇上,平字王旗正在北风的呼啸声中烈烈飘扬。呼啸的北风如同发狂的野兽,不断地冲击着那面旗帜,发出猎猎声响
孔令哲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那只没有缠绷带的左手,然后猛地用力一拽,将自己头上那顶满是血污的头盔拽了下来。随着头盔落地,孔令哲纵声大笑起来。他那干裂得如同干旱土地一般的嘴唇,因为大笑而渗出血迹,那血迹混在已经血流满面的脸庞上,这让他看起来既惨烈又带着一种决然的疯狂。
“怎样!我早就说过,你孟瞎子比不过我!”孔令哲朝着不远处的另一位将领大声笑道,那笑声在空旷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挺直自己那虽然疲惫却依然骄傲的脊背。“整个平王府,除了王爷,还有谁比我的脑子更灵光?你们这些只知道打杀的丘八!”孔令哲用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指了指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仿佛在向孟河炫耀自己的成果。
孟河却并不搭理他,只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在平王府里众人皆知,一旦孔令哲到了战场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谁都别去接他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茬。
今夜本是除夕,原本这个团圆欢乐的时刻,他们二人应该在云州欢欢喜喜地过年。但此刻,他们却坐在尸山上,周围满是鲜血凝结成冰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一个滔滔不绝地叫嚷着,另一个则沉默寡言地沉思着,就这么任由那冰冷的风雪毫无顾忌地吹拂着他们的身体。那风雪像是冰冷的利刃,划过他们已经麻木的脸庞和伤口。
渐渐地,远方亮起了火把的光亮,那光亮在黑暗中如同点点星辰在缓缓靠近。孔令哲那滔滔不绝的话语终于止住了,他眼神冷峻得如同冰窖里的寒冰,满身的煞气像是实质化的雾气,弥漫在他的周围。孟河依旧默默无言,在一片死寂中,他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然后,他一把抽出扎在尸体上的平字王旗,那旗帜被鲜血浸透,已经有些沉重,但孟河却高高擎举起来。
幽州巡抚贺观身披厚厚的貂皮大衣,那貂皮大衣是用上好的貂皮制成,毛色光亮,一看就价值不菲。他的身后率领着将近万人的军队,这支军队步伐整齐地来到二人面前。当贺观看到眼前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时,他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又看向尸山上杀意盎然的两人和他们头顶那在黑夜中犹如太阳般闪耀的平字王旗,他的目光在那旗帜上停留了许久,像是被那旗帜上所代表的力量震慑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终于,贺观努力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开口说道:“多谢二位将军,要不是二位星夜驰援,这幽州恐怕就要大乱了啊!还请二位将军移驾,下官已在城中备好酒席,准备为将军们庆功!”贺观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敬意,他的身子也微微向前倾,做出恭迎的姿势。
“多谢!不过我们得回去了。”孟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粗粝的砂石摩擦。随后他挥动旗帜,随着旗帜的挥动,在他们身后的五百骑兵从黑暗中现身。这些骑兵们的盔甲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血迹在火把的光亮下闪烁着吓人的暗红色光芒,他们宛如从地狱返回人间一般。战马们发出低沉的嘶鸣声,像是在为刚刚结束的战斗发出最后的回响。
孔令哲与孟河也跃身上马,动作敏捷而干脆。他们双腿一夹马腹,直接朝着贺观带来的军队前行。而那近万的军队竟主动向两边分开,像是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恭恭敬敬地为这五百骑兵让出道路。
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贺观才像是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一般,松了口气,然后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水。一旁的侍卫看到贺观的举动,皱了皱眉头说道:“大人,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不过是两个百户罢了,竟敢这样跟大人说话?”那侍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和轻蔑。
“住口!”贺观厉声呵斥道,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能进入云州军,哪怕是当个普通士兵我都心甘情愿啊。”贺观抬头望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尸山,不禁感叹:“唐老爷这次算是要栽大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