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夜幕温柔地垂落,将“蔚蓝公主号”这艘庞然大物包裹在一片璀璨的星海与深蓝的绸缎之中。十六万吨级的钢铁巨兽此刻化身漂浮的梦幻宫殿,甲板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爵士乐队慵懒的萨克斯风、泳池边男女的嬉笑,以及远处海面泛起的、被船灯照亮的粼粼波光,共同编织着一场纸醉金迷的海上盛宴。
陈默靠在顶层甲板的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杯冰水,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壁传来的凉意。他特意请了年假,花掉一笔不小的积蓄登上这艘号称“移动七星级酒店”的邮轮,只想逃离城市钢筋水泥的挤压和那场无疾而终的感情带来的沉闷。海风带着咸腥吹拂着他的额发,远处深不可测的黑暗海洋让他感到一丝渺小,却也奇异地带来些许平静。
“嘿,哥们儿,一个人看海呢?多浪费啊!”一个微醺的胖子端着酒杯凑过来,脸上是邮轮假期特有的松弛笑容,“下面酒吧正热闹,美女如云,走走走!”
陈默礼貌地笑了笑,婉拒了。他更喜欢此刻的安静。他目光投向更远的海平线,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积聚。一小片乌云,边缘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铅灰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蔓延,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它移动的方向,正对着“蔚蓝公主号”。
起初,这异常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音乐仍在继续,舞步未曾停歇。直到第一阵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湿重的腥气,猛地灌满了甲板。一个正在拍照的女孩尖叫一声,她的宽檐帽被瞬间卷走,消失在翻涌的黑暗中。
陈默心头一紧,下意识抓紧了冰凉的栏杆。那风……太冷了,冷得不像是夏夜的海风,倒像是从深海的冰窟里吹出来的。头顶的星空被那片迅速扩张的黑云吞噬殆尽。灯光开始剧烈闪烁,邮轮庞大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呻吟,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推搡。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广播里传来船长强作镇定的声音,但电流的滋滋声和背景里隐约的警报鸣笛立刻将这份镇定撕得粉碎,“……遭遇突发性恶劣天气……请所有乘客……立即返回舱室……系好安全带……”
恐慌像瘟疫般瞬间蔓延。优雅的假面被撕下,惊叫声、哭喊声、奔跑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人群像受惊的鱼群,盲目地向舱门涌去。
陈默没有动。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片已经遮蔽了整个天穹的黑云。那不是普通的积雨云。它浓稠得如同墨汁,翻滚着,内部似乎有粘稠的、沥青般的东西在蠕动。更让他血液冻结的是,他仿佛听到了声音——不是风声,不是雷声,而是无数细碎、凄厉、充满怨毒的……低语,直接穿透耳膜,钻入脑海!
“呜——!!!”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间应有的汽笛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猛地刺破混乱!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一道扭曲的、惨绿色的闪电,如同巨大的、断裂的脊椎骨,猛地劈开了浓墨般的黑云,直直地劈在“蔚蓝公主号”前方不到百米的海面上!
轰隆!!!
不是雷声,是海水被撕裂、被煮沸的恐怖巨响!一道巨大的、漆黑的、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浪墙,仿佛从地狱深处被召唤出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邮轮狠狠拍下!
陈默只看到铺天盖地的、比黑夜更深的黑暗,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浓烈的铁锈和腐烂海藻混合的恶臭,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衣服,扎进他的皮肤、骨髓。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栏杆旁狠狠抛起,像一片无助的落叶,砸向冰冷沸腾的深渊。
意识被冰冷和剧痛撕扯着,急速下沉。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上方那艘承载着无数欢乐的巨轮,被那道诡异的黑浪拦腰折断!钢铁扭曲断裂的刺耳声、绝望的哭喊声、引擎爆炸的轰鸣声……所有声音都被汹涌的海水隔绝,只剩下死寂的、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要死了吗?陈默的意识在极致的寒冷中渐渐模糊,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透过浑浊翻涌的海水,他隐约看到……
一艘巨大、破败、轮廓狰狞的船影,如同潜伏在深渊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下沉轨迹的下方。船体覆盖着厚厚的、蠕动着的海藻和藤壶,锈迹斑斑,死气沉沉。一面几乎烂成布条的残破旗帜,在诡异的水流中无力地飘荡着,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船名:maria。
一根同样锈蚀不堪、挂满海蛎子的绳梯,从幽灵般的船舷垂落,不偏不倚,正悬在急速下沉的陈默眼前。仿佛……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几乎冻僵的手,死死抓住了那冰冷滑腻、仿佛浸透死亡气息的绳梯。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他向上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