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风裹着煤灰,气势汹汹地扑在供热站那斑驳的围墙上,似要将这岁月的痕迹彻底抹去。铁皮烟囱里喷涌而出的白雾,在暮色沉沉中逐渐凝成铅灰色的云,给这片工业之地添了几分凝重。
我紧握着巡检记录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锅炉房里,设备轰鸣声交织,而那此起彼伏、略显沉闷的咳嗽声,还是穿透层层噪音传了过来,每一声都像是尖锐的针,刺痛着我的心。
这声声咳嗽,是煤灰顺着通风口,悄然钻进员工肺里发出的警示信号。
回想起过往,谁又能料到,这个曾经秩序井然、如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的供热站,会在侯刚踏入的那一刻起,陷入如今这般令人痛心的混乱泥沼?
在侯刚到来之前,锅炉房在我的带领下,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踏入锅炉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两台高大巍峨的锅炉,它们像是忠诚的卫士,稳稳伫立,散发着可靠的气息。
管道如盘根错节的巨龙,纵横交错,却又条理清晰地连接着各个关键部位。司炉工们身着整洁的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眼神专注而坚定,在各自的岗位上熟练地忙碌着。
他们操作设备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无误,彰显着长期积累下来的专业素养。
“李师傅,今天这锅炉运行状态咋样?” 我走向一位正在检查仪表的老员工,出声询问。
老李抬起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拍了拍锅炉,说道:“您放心,头儿!今儿锅炉状态好得很,各个参数都稳稳当当的,跟咱预期的一模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仪表盘上那稳定跳动的指针,眼中满是自豪。
每两个小时一次的巡检工作,大家都格外认真负责。工作人员手持专业工具,沿着既定路线,对锅炉及辅助设备展开细致入微的检查。
从锅炉的各项关键参数,到风机运行时是否平稳顺畅,再到矿链运转有无卡顿,乃至燃气炉火焰的稳定性,每一个环节、每一处细节,他们都全神贯注,不放过一丝一毫可能存在的问题。
“咱这工作可容不得半点儿马虎,一个小疏忽,说不定就会酿成大事故,影响千家万户的供暖。” 一位年轻员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神情严肃地说道。
除尘脱硫车间里,尽管热浪裹挟着机器的轰鸣声扑面而来,工人们却没有丝毫懈怠。他们的身影在巨大的设备间匆匆穿梭,犹如灵动的舞者,在这艰苦的环境中演绎着坚守与责任。
主控室中,值班人员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手指在鼠标上灵活操作,不时切换着脱硫控制系统的操作界面,根据实时数据精准调整运行设备的参数。
他们手中的对讲机不时传出声音,与现场同事密切沟通设备状况,确保整个系统时刻处于最佳运行状态。
在数据记录方面,更是井井有条。一本本厚实的记录本上,详细记载着每一次巡检的时间、设备状态、各项参数数值等信息。
字迹工整清晰,页面整洁干净,翻阅这些记录本,仿佛能看到供热站平稳运行的日日夜夜,每一页都承载着大家的辛勤付出与担当。
员工们齐心协力,团结一致,遇到难题时,围在一起热烈讨论,各抒己见,总能迅速找到最佳解决方案。“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咱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这句大家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成了供热站团队精神的生动写照。
在这种积极向上、团结奋进的氛围下,供热站的各项工作顺利推进,为周边居民送去源源不断的温暖,收获了无数赞誉。可如今,这一切美好都随着侯刚的到来,如梦幻泡影般逐渐破碎。
黑色商务车碾过厂区布满煤灰的泥泞路面,轮胎与泥浆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侯刚戴着金丝近视眼镜,指尖夹着的雪茄在阴沉的天色里明明灭灭,氤氲的烟雾在车窗内翻涌,将他西装革履的身影晕染得愈发倨傲。
当车门推开的瞬间,他刻意将鳄鱼皮鞋尖悬在泥坑上方,皱着眉示意司机垫上牛皮纸袋,才小心翼翼地落下脚。
调度室里,机器轰鸣声与员工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侯刚双手插兜,锃亮的皮鞋在沾满油渍的水泥地上踱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众人沾着煤灰的工装、粗糙的手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他忽然扯松定制领带,随手将半截雪茄按灭在员工们公用的搪瓷茶缸里,火星溅在 “安全生产标兵” 的奖状上,烫出焦黑的窟窿。
“从今天起,我是你们主管。” 他屈指弹了弹调度台上的巡检记录本,纸张上的煤灰簌簌而落,“人事和技术都得按我的规矩来。”
话音未落,他便掏出镶钻手机,对着屏幕那头笑语晏晏:“王总放心,明天就安排俞文霞升组长……” 全然不顾台下员工们攥紧的拳头与憋红的脸庞。
窗外炸响一声闷雷,雨幕中,他皮鞋上的泥浆正缓缓渗进调度室整洁的交接班记录册里。
侯刚的到来,像往热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化验员俞文霞如同被点燃的爆竹,彻底释放出骨子里的跋扈。
这个从青岛市区来的女人,原本在供热站里默默无闻,可一朝有了靠山,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把 “小人得志” 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权力一旦被扭曲的欲望裹挟,再平凡的人也会化作伤人的毒刺。”
寒冬清晨,锅炉房的铁门被风撞得哐当作响,潮湿的蒸汽裹着铁锈味在走廊里盘旋。
鞠大姐哈着白气,将沾着冰霜的抹布在温水桶里涮了涮,抹布绞出的水落在瓷砖上,很快结出一层薄冰。她呵着冻僵的手指,踮脚擦拭化验室的玻璃,窗内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
“谁让你用热水的?这水费算谁的!” 俞文霞摔开窗户,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混着她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这位化验员裹着貂绒披肩,指甲涂得鲜红,此刻正将染着蔻丹的手指戳向水桶,“你们红岛人就会占便宜!”
鞠大姐握着拖把的手微微发抖,沾着水渍的棉手套已经冻得硬邦邦。“俞姐,冬天冷水擦玻璃结霜,设备也容易冻坏......” 话没说完,俞文霞抄起桌上的烧杯狠狠砸在窗台,玻璃碴子溅到鞠大姐围裙上。
围观的工友们赶紧将两人拉开,俞文霞还在尖着嗓子叫骂,香水味呛得人直咳嗽。
这场闹剧很快平息,可鞠大姐却发现自己的工作变得愈发艰难。她照旧早晨七点到岗,将锅炉房的每根管道擦得锃亮,连墙角的煤灰都扫得一干二净。可每次经过化验室,总能听见俞文霞与贤大姐的窃窃私语。
“就她装模作样,不就是想在领导面前卖乖?” 贤大姐的声音混着嗑瓜子的脆响从门缝飘出。这位保洁员向来敷衍了事,她打扫的区域永远残留着水渍,拖把在地上胡乱划拉几下就草草收工。
此刻她正窝在炉后值班室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打盹,脚边散落着瓜子壳,鼾声与锅炉的轰鸣此起彼伏。
而俞文霞则像只警觉的猫,时刻关注着锅炉房的风吹草动。
她总爱在侯主管经过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抱怨:“主管,红岛那帮人排挤我,连擦个玻璃都要跟我作对......” 说着还用镶钻的粉帕抹眼角,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更过分的是,她开始将黑手伸向新来的实习生。吕玲玲刚从社会上招来,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俞文霞却拉着她坐在化验室的转椅上,涂着甲油的手指在电脑屏幕上快速滑动:“你看孙聪的工资条,比你多了整整八百块!她不就是仗着来得早?”
吕玲玲盯着屏幕,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她想起师姐孙聪总是最早到岗,在设备前调试仪器的身影总是那么专注;想起自己偷懒时,师姐手把手教她操作的耐心。
可俞文霞的话就像毒蛇,在她耳边不断嘶嘶作响:“凭什么她能拿这么多?你得去找主管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