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灵洞天内,星河骤然收缩,凝聚的光柱轰然炸开,化作亿万星尘,缓缓沉降。
莲台中央,裘扶玉的身影清晰显现。
她依旧盘坐,周身却再无一丝痛苦挣扎的痕迹。
青玉色的琉璃光华自她体内流淌而出,温润内敛,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
她的肌肤仿佛最上等的灵玉雕琢,通透无瑕,隐隐有细密的龙形道纹在皮下流转。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眸,睁开时,眼底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龙影沉浮,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威严与冰冷刺骨的复仇意志交织,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成功了!
七日炼狱般的淬炼,三元归源,琉璃道基彻底稳固!不,这已远超寻常琉璃道基,其上烙印的龙纹,流淌的青玉光泽,无不昭示着一种更古老强大的本源——万源祖龙道基初成!
叶清芸和古清净同时收手,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震撼与激动。
“好!好!好!”古清净连说三个好字,龙瞳中精光爆射,“小师妹,你如今的根基之雄厚,潜力之深厚,已远超我等想象!”
叶清芸快步上前,仔细探查裘扶玉的气息,确认根基稳固无比,甚至远超辜客容要求的三成潜力激发,这才松了口气,眼中泪光闪动:“扶玉,你做到了!”
裘扶玉缓缓起身,青玉琉璃光华内敛入体,那股迫人的气势也收敛了几分,但眼底的冰冷与坚定却更加深邃。
她感受着体内奔涌着的,远超从前的磅礴力量,对着叶清芸和古清净深深一礼:“多谢师叔,多谢二师兄护法之恩!”
“无需多礼!”叶清芸扶起她,“七日已到,辜师兄和宋师弟他们,想必已在万卷阁外等候。”
裘扶玉点头,目光投向洞天入口,复仇的火焰在眼底熊熊燃烧:“血债血偿之路,自万卷阁始!”
万卷阁,这座承载着天一宗无尽岁月积累的宏伟建筑,在晨光中显得肃穆而厚重。
巨大的门扉紧闭,其上铭刻着玄奥的符文,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禁制气息。
阁外广场上,数道身影早已肃立。
辜客容依旧笼罩在寂灭寒气之中,如同一尊亘古不化的冰雕,气息深不可测。
宋为昭、姜云鹤、琴铮三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徐愿平则独立于稍远角落,空洞的目光望着阁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七日了……小师妹她……”宋为昭忍不住低语,眼中满是关切。
“她来了。”辜客容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话音刚落,三道流光自蕴灵洞天方向飞射而至,落在广场上,正是叶清芸、古清净和裘扶玉。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裘扶玉身上。
当感知到她身上那沉稳如山,却又潜藏着浩瀚龙威与冰冷锋芒的气息时,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宋为昭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裘扶玉,其气息之凝练、根基之稳固,甚至隐隐压过了他这位元婴修士!
这七日,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蜕变?
“好!根基已成!”辜客容冰冷的目光在裘扶玉身上停留一瞬,语气中罕见地透出一丝肯定,“不枉七日炼心之苦。”
他不再多言,目光转向那紧闭的巨大阁门:“万卷阁已开,线索便在外事纪要库。宋为昭、姜云鹤,古清净你三人持我令牌,按先前分配,查阅天元历三七四零至三七五零年所有与扶新府、临阳刀帮、阮氏夫妇相关的记录,玉简、卷轴、留影石,一物不漏!”
一块散发着寒气的玄黑色令牌自辜客容袖中飞出,悬停在宋为昭面前。
令牌上只有一个古老的“禁”字。
“是!辜师叔!”宋为昭三人精神一振,肃然领命,接过令牌。
“徐愿平。”辜客容看向角落,“你随他们同入,以无垢剑心,洞察所有被调阅之物,尤其是……与春许娘子相关的物品气息残留,追索其与宗门可能的因果联系。”
徐愿平无声颔首。
“叶清芸、琴铮,你二人护持裘扶玉于阁外静候。”辜客容最后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万卷阁内自有规矩,非持令或特定权限者不得擅入核心区域。扶玉,你道基初成,亦需时间适应掌控新力。”
“是!”叶清芸和琴铮应道。
裘扶玉虽然急切想要亲自参与搜寻,但也明白辜客容的安排是最稳妥的,她压下心头的焦躁,对着即将进入的四人道:“各位师兄,有劳!”
宋为昭用力点头:“小师妹放心!掘地三尺,四师兄也给你把线索挖出来!”
几人不再耽搁,宋为昭手持令牌,上前一步。
令牌上的“禁”字亮起幽光,与阁门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沉重如山的巨大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露出里面深邃、仿佛没有尽头的巨大空间和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书架。
一股混合着古老纸张、灵墨和禁制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身影一闪,没入门内缝隙。巨大的门扉再次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广场上,只剩下辜客容、叶清芸、琴铮和裘扶玉四人,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只有远处山间的风声隐隐传来。
万卷阁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广阔,仿佛自成天地。
无数巨大的书架如同山脉般矗立,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玉简、卷轴、石板、乃至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晶体。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而古老的气息,只有微弱的禁制灵光在书架间流淌。
宋为昭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直奔存放外事纪要的区域。
凭借着令牌的指引和阁内特殊的方位标识,他们很快找到了目标区域——一排排专门记录宗门对外交往、各地事件、人员收录等信息的巨大书架。
“分头行动!天元历三七四零至三七五零年,扶新府、临阳城、阮征海、春许、刀帮……所有相关!”宋为昭快速分配任务。
姜云鹤、古清净立刻散开,各自锁定一片区域,神识如潮水般扫过书架上的标识,寻找目标年份和地域的玉简卷宗。宋为昭则直奔核心记录区。
徐愿平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无声地跟在宋为昭身后,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无垢剑心已然运转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因果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书架间只有玉简被取下、神识探入查阅、以及偶尔低声交流确认的细微声响。
“找到了!”姜云鹤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他从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书架中抽出一枚颜色灰暗的玉简,“天元历三七四二年秋,扶新府临阳城!外门执事张樵上报!”
宋为昭和古清净立刻围拢过来。
宋为昭接过玉简,神识迫不及待地探入。
玉简中的信息并不复杂:
【天元历三七四二年秋,扶新府临阳城。外门执事张樵报:有散修阮征海携妻林春许,疑有旧伤,根基不稳及幼女约三岁,名镜心途经此地。其人刀法刚猛,其妻林春许气息特异,似与某种古老传承有关,然探查无果。阮氏夫妇婉拒宗门招揽,言志在四方行侠。后于城中盘桓半月,与临阳刀帮帮主林志峰(注:春许之父亲)有所往来,旋即离去。记录人:张樵。】
“春许之父?林志峰?临阳刀帮帮主?”宋为昭眉头紧锁,“这信息……似乎很平常?只提到春许娘子气息特异,探查无果……”
“等等!”古清净敏锐地指着玉简记录末尾一个不起眼的符号,“看这里,这个蛇形暗记!我记得宗门密档里提过,这是标记存疑待查或需关注的意思!”
“存疑待查?”宋为昭精神一振,“难道当年张樵就觉得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雕塑的徐愿平,空洞的目光骤然锁定了宋为昭手中的那枚玉简!
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波动!
“不对!”徐愿平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生硬而冰冷,“玉简……因果……被污染!有陷阱!”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宋为昭手中的那枚灰暗玉简,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幽绿色光芒!
一股阴冷污秽,充满了侵蚀与毁灭气息瞬间喷涌而出!
这力量极其歹毒,不仅直接冲击持简者的神魂,更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沿着宋为昭探入玉简的神识,向他识海侵蚀而去!
“呃啊!”宋为昭猝不及防,只觉一股钻心蚀骨、仿佛要冻结灵魂的阴寒剧痛从识海深处炸开!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绿,握住玉简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要将其脱手!
更可怕的是,这股污秽能量爆发的同时,还引动了玉简本身和周围书架的禁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蜂鸣!
“老宋!”姜云鹤和古清净骇然失色,立刻出手想要救援!
然而,那幽绿污秽的能量扩散速度太快,而且极其粘稠诡异,竟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领域,将宋为昭连同他手中的玉简一起包裹在内!
姜云鹤斩出的剑气、古清净的音波罡风撞上去,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迅速侵蚀消融!
“深渊蚀魂毒!是深渊的手段!”古清净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宋为昭在剧痛与侵蚀中苦苦支撑,元婴期的修为疯狂运转抵抗,但那毒性能量歹毒异常,如同跗骨之蛆,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诡异神识冲击,让他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污秽与因果的冰冷剑意,无声无息地降临!
徐愿平出手了!
他没有去攻击那层污秽领域,也没有试图切断宋为昭与玉简的神识连接,那可能导致宋为昭神识重创。
他那空洞的双眼,此刻亮起了两点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剑芒!
无垢剑心运转到极致,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枚正在疯狂喷吐毒能的玉简,隔空一点!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狂暴喷涌的幽绿污秽能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滞!
紧接着,构成那污秽领域的能量,以及正在侵蚀宋为昭识海的毒能,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消散!
它们并非被暴力摧毁,而是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净化”法则,从存在的根本上被“抹除”了因果联系,直接归于虚无!
仅仅一个呼吸间,那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元婴修士的恐怖陷阱,就被徐愿平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点”,彻底净化!
幽绿光芒消散,警报蜂鸣戛然而止。只剩下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神魂遭受震荡与轻微侵蚀的宋为昭,手中握着那枚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甚至表面出现细微裂痕的玉简,大口喘息着,心有余悸。
“徐师弟……多谢!”宋为昭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姜云鹤和古清净也松了口气,看向徐愿平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感激。
无垢剑心,竟恐怖如斯!
徐愿平收回了手指,眼中的剑芒敛去,恢复了空洞,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击与他无关。
他只是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篡改。”
万卷阁内陷阱爆发的能量波动和禁制警报虽然被徐愿平迅速净化平息,但那瞬间的异常,如何能瞒过就在阁外心神高度集中的辜客容?
几乎在玉简爆发出幽绿光芒的同时,辜客容周身那亘古的寂灭寒气猛地一凝!
他那双冻结时空的眼眸中,寒光大盛!
“果然!”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整个广场的温度骤降!
裘扶玉、叶清芸、琴铮也瞬间感应到了阁内传来的邪恶波动和警报声,脸色同时剧变!
“宋师兄他们……”裘扶玉的心猛地提起,复仇的火焰瞬间被担忧点燃。
“深渊鼠辈!竟敢在万卷阁内设伏!”古清净龙瞳怒睁,周身龙威勃发。
就在阁内警报声刚刚响起又戛然而止的瞬间,辜客容动了!
他没有冲向万卷阁大门,而是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冻结万物的冰寒神剑,穿透了万卷阁重重叠叠的空间和禁制,直接“钉”在了阁内深处,某个正在佯装慌乱、试图随着其他被警报惊动的阁内杂役,低阶执事一起“正常”撤离的佝偻身影身上!
那身影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原地!
“还想走?”辜客容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直接在万卷阁内部那片区域炸响!
这声音无视空间阻隔,无视禁制防护,清晰地传入阁内每一个角落,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那个佝偻身影的灵魂深处!
轰!
一股无法形容、仿佛能冻结时空、寂灭万物的恐怖威压,以辜客容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并非无差别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个佝偻身影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
咔啦啦——!
万卷阁那坚不可摧的墙壁、地面,在那恐怖的威压锁定下,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寂灭符文的幽蓝玄冰!
空间被冻结凝固!
那个被锁定的佝偻身影,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他试图伪装出的惊恐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整个身体连同他周围的空间,都被瞬间冻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体内试图引爆的某种自毁禁制,以及潜藏的深渊气息,在寂灭寒气降临的刹那,就被彻底冻结湮灭!
雷霆手段!
一击毙命!
连自毁的机会都不给!
整个万卷阁内外,一片死寂!
阁内其他被惊动的人,无论是杂役还是低阶执事,都被这突如其来、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威压和那瞬间被冻结成冰雕的同伴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噤若寒蝉。
阁外,裘扶玉、叶清芸、琴铮也被辜客容这石破天惊的一手彻底镇住!
这就是禁地行走的真正实力?
锁定、冻结、灭杀,一气呵成,精准冷酷到令人发指!
辜客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周身寒气收敛。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万卷阁,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传入惊魂未定的阁内众人耳中:“阁内所有人,原地待命!擅动者,视同此獠!”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刚刚脱险、正扶着书架喘息调息的宋为昭身上,以及他手中那枚出现裂痕的玉简,声音冰寒刺骨:“宋为昭,带上那枚被篡改的玉简,立刻出来!徐愿平留下,继续以剑心追溯,务必找出所有被‘污染’的物件!”
“是!辜师叔!”宋为昭强忍神魂不适,紧握那枚记录着阮征海携妻林春许信息的玉简,与姜云鹤、古清净快速向门口退去。
徐愿平则如同磐石般留在原地,空洞的目光扫向四周书架,无垢剑心再次运转。
沉重的万卷阁大门再次开启。
宋为昭三人快步走出,脸上犹带着惊悸和愤怒。
宋为昭将手中那枚裂痕遍布的玉简呈给辜客容:“辜师叔,就是此物!被深渊鼠辈篡改,设下恶毒陷阱!若非徐师弟……”
辜客容接过玉简,冰冷的指尖拂过上面的裂痕和残留的、被徐愿平净化后依旧带着一丝阴冷气息的痕迹。
他目光如刀,瞬间便洞悉了玉简被篡改的核心——那行关于春许“疑有旧伤,根基不稳”的描述,其上的因果线被强行扭曲、覆盖,掩盖了篡改者的真实意图,并埋下了致命的陷阱。
“篡改痕迹明显,手法阴毒。”辜客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分,“目标明确,就是要抹去春许娘子身上‘气息特异’的真正指向,并利用查阅者急于求成的心态,设下杀局。”
他抬眼,看向裘扶玉,将玉简递了过去:“扶玉,你看这被篡改前的原始记录。”
裘扶玉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当看到关于养母春许“气息特异,似与某种古老传承有关”以及那个蛇形存疑标记时,心头剧震!
这与她道基蜕变时感受到的、来自龙珏玉佩的古老气息何其相似!
养母果然与天一宗,或者说与某种极其古老的传承有关!那篡改者,就是要掩盖这一点!
“他们想掩盖阿娘的真正来历!”裘扶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不错。”辜客容点头,目光转向万卷阁深处,“而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万卷阁,篡改核心记录,并安插下如此高阶陷阱的人……绝非寻常弟子或执事。”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深渊在我天一宗内,埋下的钉子,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毒。”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徐愿平,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阁门外。
他对着辜客容,极其罕见地开口,声音依旧生硬冰冷,却带着一丝确定:“胎记。莲花。玉珏深处,有护持之念。”
他抬手,一道纯粹剑意凝成的光幕在众人面前展开。
光幕中,清晰地映照出两幅画面:
一只幼童额头上面有一个极其微小形似莲花的红色胎记,若隐若现,带着奇异的道韵。
一枚温润的玉佩,在光幕中放大,其核心深处,除了青白龙影,还烙印着一个几乎与玉佩材质融为一体的莲花印记!
与那胎记一模一样!
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从光幕中传递出来,带着春许娘子离开前最后的托付与守护:“……血脉……指引……天一……护她周全……真相……”
裘扶玉如遭雷击!
她猛地亮起一面水镜,额头那里,赫然有一个与光幕中一模一样,微小的莲花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