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召,皇后不知何事,凤鸾在勤政殿外一停下,她便整肃仪容赶紧进了殿内。
待走到近前,那张儒雅疏朗的脸凛然冰冷,她呼吸紧张起来,那种熟悉的难以揣测的惧怕感瞬间袭来。
他并未让她平身,明黄身影漠然道:“皇后,高公公会和你详细禀明嘉嫔一事,如此僭越妄议之举你竟毫不知情,此次后宫之事朕替皇后做主了,嘉嫔,杖杀!”
嘉嫔竟然如此坚忍,那每一杖下去都是取其性命,她却一直哀嚎不断,求皇上皇后饶命,即便那鲜血呛入喉咙剧烈咳嗽也声声不绝,她不懂,不过就是说了几句闲话为什么就要被活活杖毙。
她足足挺过了三十余杖方才气绝。
皇上令所有嫔妃观看行刑,瑾嫔被安排在最前面,嘉嫔呛着鲜血,眼球暴突,伸直了手臂向她哀求救救自己.....
瑾嫔用同样凄惨的尖叫回应着她,她浑身筛糠般剧烈的抖动,瘫软在地上,蜷缩成一条被逼入死角的狗,苍白的嘴唇胡乱说着,“别杀我,别杀我......”
随着她一头栽倒晕了过去,后面的嫔妃也陆续有人瘫倒在地,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断气的嘉嫔很快像死猫一样被拖了出去,婢女和太监们接着便上来开始清扫,这秀春宫的雕花地砖还是嘉嫔入宫之时皇上下令特地更换的,有“鹤鹿同春”,“五福捧寿”还有“多子多福”,粘稠的鲜血注满了雕花的纹路,深深沁入到砖缝里,小太监只得拿来鬃毛刷细细的抠洗。
一直不动声色的皇后终于干呕起来.......
她不同情嘉嫔,因为她的确死有余辜,大放厥词,妄议胡说。皇家秘辛事关天子龙颜岂能容许编排窃语?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王妃对皇帝意味着什么。
就像皇上自己说的,他们是少年夫妻。
是啊,曾鹣鲽情深,共育子嗣,后又亲自送她上路,如此铭心刻骨的爱之痛之岂是他人可以妄议?
就连她自己,堂堂大雍国母也不过就是王妃阴影下的一个摆设。
她当年只是皇帝生母周老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得太妃疼爱让儿子收了自己为侍妾,但即便嫁给了爱慕已久的宁城王也只能看着他钟情王妃一人,他从未碰过自己。
直到王妃和世子身死,她才有机会诞下皇子,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步登天被立为皇后。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皇上宠爱自己,而是她无父无母只有两个妹妹,皇上和群臣都希望皇后人选是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听话木偶,大雍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郭太后。
她的一切尊荣都来自于依附顺从,天子恩赐。
俯首帖耳,这是她唯一能保全自己和孩子的方法。即便皇上要杖杀自己,她也要换上布衣荆钗坦然受之,更别提是给王妃下跪乃至容忍出现两个皇后之名这等事情了。
累丝金凤钗步摇似乎打到了眼睛,她轻轻拭去酸涩的泪。
本以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为什么想到这些还要哭呢?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她,甚至也没有她给他生的孩子。
又是参劾郾王的折子,雍帝将其扔到和它同类内容的一堆折子上。
体内腾起一阵灼热,将血液也烧的焦躁起来,众人都知道皇上纵容这个仅存的兄长是因为愧疚,连郾王自己也这么觉得。
那股灼热转成一阵熟悉的闷痛,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口气:“高公公,云门的药是不是该到了?”
“老奴在,皇上,下一次的药可还得一段时间呢,圣上又难受了吗?要不要宣太医?”
雍帝摆摆手,这个难受只有云门能医。
溶溶的月光洒在湖面上犹如碎银闪动,月亮昏晕,无声地看着行将入睡的王府。这几日王府安静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徐斡无意的提醒让郾王收敛了一些,想暂时避避风头。
老胡绕过几棵枝条茂密的柳树,这条小径隐藏在茅草和蒲公英中间,周围又都是假山和树木,若不是有心寻找确实难以发现,徐斡只顾四下打量着,一头撞在了老胡宽厚安全的熊背上。
“咋回事,停下也不说一声。”
“到了!”老胡指指地上一道石门,“徐头儿,你猜的还真是没错,我这几天仔仔细细绕湖三圈才发现了这里,卫队都安排去前院巡逻了,这里我盯了两天,没人进出。”
胡雷向上提起石门,一阵凉风从黑魆魆的洞口吹了上来,看来底下的通风至少是不错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沿着石阶便下了进去。
石阶光滑,看来平时经常有人上下,胡雷点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起初通道仅能一两人通过,但越走路越宽。
徐斡摸了一下洞壁,都是坚硬防潮的金山石,而且缝隙特地做了防水,应该是在他来王府之前建造的,否则就这个工程量他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
待走了二三十丈后,前方似有光亮。
两人寻着光亮越走越近,一个转弯,明亮的烛火从一扇狭窄的拱门里透出来,徐斡没有犹豫,率先走了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瞠目结舌......
这是个目测面阔和进深都超过七八间的偌大石屋,墙壁和地面均是光滑闪亮灰色巨石,地砖特地切割成了菱花状。
房间顶部悬挂着五六盏硕大的连枝灯,灯枝错落蔓延,除此之外,房间的四个角落里也有重叠如塔的蟠螭灯树,如此众多的连枝灯一同燃着,犹如群星并列,鳞甲耀动,那光滑的石壁和地砖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灿如白昼的光芒。
在这里几乎分辨不出日夜。
房间的最中间是一个毡毯铺就的小舞台,旁边有琴鼓笙箫,绮罗纱衣,还有皮鞭棍杖......
围绕着这宽阔的圆形空间,在石壁上还有一扇扇的小房门,徐斡和胡雷吃惊的推开门,房间不大,但椅塌案架,妆奁铜镜一应俱全,每个房间大概能住两人。
两人沉默着,这里就是蒋文明用来训练调教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的地方,怪不得那么多女子被掳进来找不到人影,被囚于这地下石屋即便喊破喉咙也没用。
徐斡走过去拿起皮鞭,上面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
他突然问了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老胡,能进到这个房间的都是被挑选出来的,这是第一层筛选,然后从中再择优者献给王爷,这是第二层筛选。第一层落选者人数众多参差不齐,一部分挑出被发卖了,一部分的确被放了回去。但第二层落选姑娘却从未见过生者,她们都去哪里了?”
胡雷一时语塞,但已经感到了不妙,就在两人沉默静寂之中,似乎有水声传来。
循着水声的方位慢慢走到了墙壁处,又是一个小小的圆形拱门,这里居然还有个向下的窄阶,他拾级而下,老胡紧随其后,一股潮湿的水汽在昏暗中迎面而来,还有越来越清晰的水流冲击石壁的声音。
石阶尽头出现了一汪圆形的深水,水流从石壁底部涌入,想来是和外界相通------石屋建在岸边,这石阶看来是从岸边往下往里延伸,这汪深水就是靠近岸边的湖底了。
深水之中赫然吊着一个铁笼,半开着铁门,似乎是一个吞噬生灵的冥界入口。
胡雷粗重的嗓门在徐斡背后陡然响起:“她们会不会在这里啊?那些逃跑不成或者折磨致死的就.....”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在这狭窄的空间来回碰撞 。
徐斡的拳头狠狠地砸入水里,冰冷湖水溅湿了他的额发,少年清朗的眉眼蒙上一层沉重的愤怒和杀意。
二人往回走上台阶,走到拱门口的胡雷刚露出半个头,猛然缩了回来,扭头用嘴型对徐斡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