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天前:清潭洞一间靠近教会的老式咖啡馆,木门上挂着铜铃,推门时还会“叮”的一声轻响。
江予辰提前到了。他挑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黑咖啡,没加糖。窗外阳光静好,咖啡馆却像一处独立时空,慢得像一盘还没揭底的棋局。
几分钟后,洪胜成也推门进来了。
他穿着卡其风衣,戴着墨镜,和往常一样干净利落。他走到江予辰对面坐下,还没说话,店门口又响了一声。
那人低头走进来,穿一身灰蓝格子西装,拎着个厚文件袋,神情寡淡,几乎没有表情。
——是朴度勋。
“……好久不见。”他语气平平地向洪胜成打了一个招呼。
洪胜成笑了:“度勋,一见面就这样,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他将杯中热水推了一杯过去,又转向江予辰:“这孩子,大学毕业就跟着我干财务。当年我签你进来时,他还在审核4minute的对账单呢。”
朴度勋坐下,没有接那杯水,目光只在江予辰身上短暂停留一下,开口就直入主题:
“洪社长说你要我‘见一面’。”
“我现在是公司内部财务线的固定人员,不参与任何非正式对接。”
“如果你是来打探预算路径,那我劝你省点力。”
气氛一时有些僵。
洪胜成没插话,只是喝了一口水,像在等什么。
江予辰却没有急着解释。他只是把包放到身边,打开一份A4打印文件,不紧不慢地抽出几页,放到桌上。
“不是打探,是对个账。”
朴度勋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今年q2季度以来,cUbE三笔非公开投资项目下的资金流动路径,标红处标注了“未说明成本结构”与“项目反馈未归档”的注解。
那是他亲手操作的几笔灰色预算。
他眼神微动:“你从哪拿到这些资料?”
“不是资料,”江予辰声音很淡,“是我被冷处理之前,自己留下的副本。”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朴度勋,终于说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话:
“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可以合作。”
朴度勋眉头微蹙:“你只是一个艺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我可以调动的资金,够收购cUbE现有小股东超过20%的股份。”江予辰平静道,“但我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份董事记录里。”
“我需要的是一个——清楚所有‘预算交叉点’的人,帮我打通未来几年的资金分配渠道。”
“而你,是那个人。”
朴度勋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像在试图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静,却多了一分锐利:
“你说你能调动二十个百分点的股份资金。”
“靠的,是字节币?”
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试探。
“币圈的行情现在这么不稳,你怎么保证你能撑完这场战斗?”
江予辰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等到这句。
“你以为我只靠字节币?”
他拿起咖啡杯,轻抿一口,语气不急不缓:
“我确实在出了一批币,换了第一笔启动资金。”
“但那只是开场白。”
他顿了顿,终于抛出那张真正的王牌:
“我在美国还有个亲戚,是一家投行的中层合伙人。”
“他不参与前台事务,但手里有独立额度的qF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通道。”
“目前我已经通过他设立了两家美东信托基金,主要投资方向是内容版权与AI技术。”
“名义上由他主控,但实际资金走向我有绝对控制权。”
朴度勋目光一凛:“名字?”
江予辰放下杯子,眼神平静:
“崔圭植。”
空气突然有一瞬凝滞。
洪胜成在一旁微微偏头,笑了下:“哦?你说的那个‘崔家小子’?原来真是你的人。”
“难怪我最近听说,有几家基金在打探我们cUbE小股东名单,手法干净得不像是韩国这边的资金。”
朴度勋眼神终于变了,神色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深藏的计算。
“……崔圭植。明白了。”
洪胜成终于开口,声音不重,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分量:
“度勋。”
“我提拔你,不是让你一辈子做个只会签预算的机器。”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见他。”
“有些旧账,是时候翻篇了。”
空气在那一瞬变得凝重。
朴度勋缓缓收起那几页纸,语气仍淡,却不像一开始那么冷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动用公司预算。”
“但如果你真有那笔钱,也能让cUbE活下去。”
“那就拿方案来。”
“别和我讲情分。”
江予辰点头:“很快你就会看到。”
“我不想靠洪社长的推荐。”
“我想靠你自己做判断。”
朴度勋将资料收好,刚准备起身,江予辰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还有一个请求。”
朴度勋停住动作,微微偏头:“你刚不是说,不求我帮忙?”
江予辰嘴角一挑:“我现在不是来求你,是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是不是玩真的——那就交一份‘投名状’吧。”
朴度勋没有说话,眼神却瞬间冷了几分。
洪胜成一旁看着,没吭声,只缓缓搅着咖啡。
江予辰把话说得极慢,每个字像钉子一样钉在桌面上:
“我要cUbE现有小股东的名单,越全越好。”
“包括现任和前任员工的分红账户变更记录、信托代持情况,以及离职股东尚未转出股份的名单。”
“我不需要你解释来源,也不需要你担保什么。”
“我只需要数据。”
“剩下的,我自己会处理。”
空气仿佛凝住了几秒。
那是公司最敏感的一级文件,哪怕是在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碰。
朴度勋缓缓转回身,重新坐下,终于开口:
“你知道你在要什么吗?”
“这份名单一旦外泄,公司可以以‘非法收购行为’对你提起董事会问责。”
“你现在的身份,还不是大股东,也不是管理层——连个‘观察员’都不是。”
江予辰点了点头:“所以你放心,公司不会查到你。”
他眼神沉下来,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锋利:
“我不要求你公开表态,不要求你站队。”
“但如果你连名单都不敢给我,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在局里。”
“那你留在cUbE,不过是做账本的工具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切人心。
洪胜成终于开口,叹了一口气,语气淡淡:
“度勋,他是我带进来的人。”
“你要不要信他,是你的事。但你要是连试都不肯试一次,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朴度勋沉默很久。
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要三天时间。”
“名单在内部备份库,要绕过流程,需要做掩护。”
“但你听好了——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江予辰点头:“足够了。”
朴度勋合上资料袋,站起身来,没再多说一句,只是向洪胜成轻轻鞠了个躬,便独自推门离开。
咖啡馆重新归于安静,只剩门上铜铃摇曳的余音。
江予辰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桌上那只冷却的咖啡杯。
洪胜成缓缓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神色不再像方才那样镇定,反而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他轻声开口,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多年老友的感慨:
“你还是选择了这一步。”
“要走资本那条路。”
江予辰握着杯子,手指停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我没得选。”他说得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清晰。
“我不能靠才华求别人开绿灯,不能指望制度给我容身之地。”
“如果我想要舞台,就得自己搭。”
“如果我想让作品留下,就得换掉话语权。”
洪胜成听着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点沉重。
他没有劝,也没有赞同,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却已经踏上完全不同轨道的后辈。
江予辰忽然看着他,语气低了几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功入驻cUbE——你愿意回来吗?”
这一句问得很轻,却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洪胜成微微一怔,随后低头轻笑了一声,笑里带着一点点温柔的拒绝:
“不会了。”
他抬起头,眼神温和却坚定:
“我已经走过那条路,也知道它通往哪里。”
“现在的cUbE,是资本的战场,不是我这种老头子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柔下来,却带着另一种安静的力量:
“我现在只想专注在S2娱乐,做点自己能控制的小事。”
“没有董事会,没有干预,也不再需要签字流程。”
江予辰没有说话,神情微动。
洪胜成似乎看穿了他的沉默,笑了笑,轻轻把咖啡杯往前推了推:
“而且——我也快有自己的新女团了。”
“人数不多,成员还在定,但风格和别的公司会很不一样。”
他笑着补充了一句:“不是为了市场,是为了音乐。”
那一刻,江予辰忽然明白:
洪胜成并不是“不愿回来”。
而是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舞台之下”的退场方式。
一种比继续斗争更从容的选择。
江予辰轻轻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那……到时候你出道的那一组,我来给她们写一首主打把。”
洪胜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底像是泛起了旧日的光:
“你说的。”
两人举起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
没有祝酒词,也没有更多客套。
只是两个知道自己要去哪的人,短暂地在同一个路口,并肩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