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之内,檀香袅袅。
镇北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与李琼二人。
“贤侄,坐。”镇北王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语气较之在校场上,多了几分温和。
李琼依言坐下,身姿挺拔,目光沉静。
“贤侄今后,有何打算?”镇北王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李琼心中了然,镇北王此问,已然是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略一沉吟,坦然道:“不瞒王爷,李琼如今孑然一身,只求能在王爷麾下,谋得一官半职。”
“若能得王爷栽培,李琼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王爷厚望!”
这话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镇北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赞许,随即却是哈哈一笑。
“好,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笑声敛去,镇北王神色微凝:“贤侄可知,如今朝堂内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本王今日收留你,已是顶着不小的压力。”
李琼默然,他当然清楚,那些曾将他李家推入深渊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条漏网之鱼。
镇北王继续道:“你自然可以在本王麾下效力,只是恐怕要去一个颇为凶险之地。”
“唯有如此,才能堵住京城那些人的悠悠众口。”
“至于能不能在战场上博取功名,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镇北王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李琼深吸一口气,他明白,镇北王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有些旋涡,即便是镇北王,也难以一手遮天。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王爷的难处,李琼明白。”
“请王爷示下,无论何地,李琼万死不辞!”
镇北王眼中精光一闪,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朱笔,在一份军令上写下几个字,随后盖上王印。
“本王命你,七日之内,前往朔北城,接管城防,担任守备将军。”
“朔北城安危,数万军民性命,皆系于你一身!”
“你要做的,便是守住朔北,抵御蛮夷,护我大齐北疆安宁!”
这话一出,李琼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朔北城守备将军?
掌管一城军政,节制数千兵马!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步登天!
从一个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丧命的炮灰,一跃成为镇守一方的将领!
如此重任,如此信任!
镇北王当真是真心实意在扶持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激涌上心头,李琼几乎就要当场叩谢。
“贤侄不必急着答应。”镇北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
“朔北城的情况,颇为复杂。”
“你且回去,与李显扬将军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不迟。”
李琼闻言,心中一动,察觉到镇北王话中另有深意。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提点,李琼明白了。”
“那卑职先行告退。”
告别镇北王,李琼带着那份沉甸甸的军令,快步回到了客院。
李显扬见他面色凝重,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王爷他……”
李琼将手中的军令递了过去:“王爷命我七日内赶赴朔北城,接任守备将军。”
李显扬接过军令,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骇然与凝重。
“朔北城?”李显扬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仿佛这两个字有千钧之重。
“大人可知,朔北城是何等所在?”
李琼见他如此反应,心头一沉:“还请将军明示。”
李显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缓缓开口。
“朔北城,位于我大齐北疆最突出的一块地域,三面环山,唯有一面朝向北方大漠,正对着蛮夷王庭的方向。”
“那里,是我大齐抵御蛮夷南下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危险的死地!”
“每年秋冬之际,蛮夷苦于草料短缺,必然大举南下劫掠,朔北城首当其冲!”
“城中守军不过五千,且多是老弱病残,军械粮草常年短缺。”
“更重要的是。”李显扬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近十年来,朔北城已换了不下七任守备将军。”
“其中五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一人不堪重压,自刎于城头。”
“还有一人,被蛮夷破城后生擒,受尽折辱而死。”
“那里,根本就是个有去无回的绝地,朝中那些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让大人您……”
李显扬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虎目之中隐有水光。
李琼静静地听着,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镇北王果然没有骗他,这是一个机会,却也是一个九死一生的陷阱。
沉默片刻,李琼的目光落在了李显扬那空荡荡的右臂袖管上。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李将军,我且问你。”
“你是想苟活于世,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看着虎贲军蒙冤受辱?”
“还是想轰轰烈烈战死沙场,用敌人的血,洗刷虎贲军家的耻辱,重振我虎贲军的威名?”
李显扬身躯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琼。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
“大人!”
李显扬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中迸裂而出!
“末将李显扬,宁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也绝不愿跪着活!”
李琼望着单膝跪地的李显扬,那双饱含血泪的虎目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扶起李显扬:“李将军,你的忠勇,我李琼铭记在心!”
“虎贲军的冤屈,我李琼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忘!”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想尽办法,助你重振虎贲军威名,让虎贲军的旗帜,再次高扬于北疆!”
李显扬闻言,身躯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大人……”他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为重重的一揖。
李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此去朔北,凶险万分,你且先回去早做准备。”
“最多三日,我们便启程!”
李显扬重重点头:“末将遵命!”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李琼目送李显扬离开,这才转身,再次前往镇北王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