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祁连山山脚。
凛冽的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李琼一行二十余人的脸上。
连日的跋涉,他们身上那点可怜的给养早已消耗殆尽。
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眼中布满了血丝,疲惫几乎要将他们压垮。
李琼看着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眉头紧锁。
“显扬,你带几个人,去前面的军营借调些物资。”
李显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明白,琼哥!”
他点了七八个还算精神的弟兄,深吸一口气,朝着军营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李琼站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军营的方向。
终于,几道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是李显扬他们!
但他们身后,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粮草,反而个个带着伤,脸上尽是惊怒。
“琼哥!”
李显扬一瘸一拐地冲到近前,声音嘶哑,带着未消的怒火。
“他娘的,那群龟孙子,一听我们是炮灰营出来的,二话不说就要动手拿人!”
“我们有五个兄弟,被他们扣下了!”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
“要不是我见机快,带着剩下的人先撤,恐怕一个都回不来!”
其余几个逃回来的炮灰也是一脸愤懑和后怕。
李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
“知道是哪个营的兵吗?”
李显扬喘着粗气道:“看旗号,像是锐锋营的。”
“那些狗东西,根本不听我们解释,就说我们是逃兵!”
李琼眼中寒光一闪。
“逃兵?”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兄弟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去把他们讨回来。”
“琼哥,不可!”
张龙急忙劝阻,“他们明显是接到了张猛的通缉令,你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是啊,琼哥,我们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担忧。
李琼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张猛的通缉令是污蔑,我们的军令才是正统。”
“兄弟们被扣,我若不去,如何服众?日后还怎么带兵?”
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眼神坚定。
“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轻举妄动。”
李显扬咬牙道:“琼哥,我跟你一起去!”
李琼摇了摇头:“你留下,照看好大家。”
“我一个人去,目标小,反而更容易周旋。”
见李琼主意已定,众人虽然担忧,却也知道他的脾性,只能无奈点头。
“琼哥,万事小心!”
军营辕门外,寒风呼啸。
李琼独自一人,昂首挺立。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炮灰营第四队率李琼,奉命前往祁连山烽火台驻防,路过此地,前来通报!”
声音远远传了进去。
辕门旁的哨塔上,几名守卫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着他。
“李琼?”
一名守卫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对着营内一声呼喝。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辕门内一阵骚动。
“哗啦啦!”
十数名手持长枪的甲士从营内涌出,迅速将李琼包围在正中,枪尖直指。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李琼面不改色,目光冷冽地扫过眼前的士卒。
“诸位这是何意?”
“我乃奉军令行事,为何刀兵相向?”
人群分开,一名身着偏将铠甲的将领排众而出。
他上下打量着李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琼?”
“哼,你好大的胆子!”
“炮灰营早已传来军令,言你畏罪潜逃,已是军中逃兵!”
“但凡见到,立时擒拿!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
李琼闻言,不怒反笑。
“逃兵?”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羊皮纸,正是王胡当初交给他的军令。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李琼将手中的军令展开,高高举起。
“此乃大都护府签发的军令,命我部五日之内,抵达祁连山烽火台驻防!”
“今日是第四日,我等日夜兼程,何来拖延?何来潜逃?”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众人心头。
那偏将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军令上。
军令上的朱红大印,以及清晰的字迹,不似作伪。
上面的日期,也确实如李琼所说。
他再看向李琼,只见此人虽然衣衫褴褛,满面风霜,但眼神锐利,身姿挺拔,隐隐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绝非寻常炮灰可比。
偏将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心中的轻视收敛了些许。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士卒稍退。
“军令是真。”
“但炮灰营的通缉令也是真。”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蹊跷,你随我来,面见我家将军。”
李琼收起军令,面色平静。
“带路。”
万夫长魏征的中军大帐。
帐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将领正对着沙盘凝神,正是锐锋营万夫长魏征。
方才那名偏将躬身立在一旁,将事情经过简略禀报。
“那李琼手持军令,坚称并非逃兵,末将不敢擅专,特带他前来听凭将军发落。”
魏征连头都未抬,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逃兵就是逃兵,有什么好狡辩的?”
“炮灰营那帮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直接拿下,关起来,等候炮灰营的人来领!”
偏将面露难色:“将军,那军令……”
“军令?”魏征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屑:“什么军令能大过临阵脱逃的罪名?”
此时,帐帘被掀开,李琼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上的魏征,以及他脸上那股不加掩饰的傲慢。
“魏将军。”李琼不卑不亢地开口。
魏征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就是李琼?”
“身为军人,不思守土卫国,反而临阵脱逃,还有脸来本将军面前狡辩?”
李琼眉头一挑。
“魏将军此言差矣。”
“我等并非逃兵,而是奉命前往祁连山烽火台驻防。”
“军令在此,白纸黑字,岂容抵赖?”
他再次拿出军令。
魏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祁连山烽火台?”
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凶险之地,百蛮时常袭扰,守军伤亡惨重。
他狐疑地接过军令,仔细查看起来。
军令上的内容、签发日期、以及大都护府的印信,都清晰无误。
“五日之内抵达……”
魏征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他又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琼。
此人虽然落魄,但气度不凡,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屈的坚韧。
魏征的脸色微微一撇,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沉吟片刻,将手中的军令往案上一掷。
“哼!”
他对着偏将冷声道:“既然有军令在身,限期未到,倒也算不得逃兵。”
“去,把他们的人放了。”
“另外,拨付他们三日粮草,,让他们尽快滚去烽火台,别在本将军眼前碍眼!”
偏将一愣,随即领命:“是,将军!”
李琼心中微松,抱拳道:“多谢魏将军。”
魏征却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仿佛赶苍蝇一般。
“本将军只是按军法办事。”
“到了烽火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