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秋的问题像一把刀悬在我头顶。
重建系统，还是释放所有记忆？
胶囊中苏醒的众人围拢过来，目光灼灼地望向我。陈婷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乔家劲的肌肉绷紧，像是随时准备战斗；韩晓站在最外围，眼神闪烁不定。
\"没有第三种选择吗？\"齐夏打破沉默，\"比如只释放活着的人，让系统继续保存死者的记忆？\"
\"技术上说，可以。\"楚天秋的机械眼红光微闪，\"但系统已经崩溃，维持部分运行需要新的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手臂的蓝色光纹上——正在缓慢消退，但依然清晰可见。
\"所以最终还是要林郗做决定。\"李香玲冷冷道，\"要么牺牲自己成为新系统，要么让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在十天内消散。\"
老金突然跪了下来，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滑落：\"我女儿...她的记忆还在系统里...如果全部释放，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我胸口发闷。三亿七千万段记忆在我脑海中翻涌，每一段都承载着某个人最珍贵的情感。轻易抹去它们，无异于一场大屠杀。
\"给我一天时间考虑。\"我最终说道，\"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确保外界安全。\"
金字塔外，银白海洋不再平静。
记忆物质掀起巨浪，拍打着岸边建筑。每一滴\"海水\"蒸发后，都会在空气中凝结成短暂的影像——那是被释放的记忆碎片。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九天，整个记忆海洋就会完全挥发。
我们暂时在附近一栋未倒塌的大楼里安顿下来。夜幕降临后，我站在破碎的窗前，望着远处扭曲的城市轮廓。终焉之地的高墙已经消失，但外面的世界依然陌生。
\"那不是真实的世界。\"
韩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递给我一杯热水，杯底沉着几片不知名的草药。
\"什么意思？\"
\"我们仍在系统内。\"她指向窗外，\"终焉之地崩溃后，启动了备用模拟环境。真正的'外界'可能比这糟糕得多。\"
热水烫到舌尖，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疲惫。韩晓在我对面坐下，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Ω中心嵌套着倒置的树形图。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头。
\"记忆之树的根系。\"她压低声音，\"系统最初的设计图。我妹妹画的。\"
\"你妹妹是...?\"
\"终焉之地的首席架构师。\"韩晓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灾难来临前，她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为核心监管程序。但现在...我怀疑她被系统吞噬了。\"
桌上的符号突然亮起蓝光，转瞬即逝。韩晓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林郗，你能感知整个记忆网络，对吗？帮我找她！\"
我闭上眼睛，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系统连接。意识如涟漪般扩散，穿过银白海洋，深入记忆之海的底层——
黑暗。
不同于终焉之地的虚无，这是一种有质量的、粘稠的黑暗。在其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立方体，里面蜷缩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性，容貌与韩晓有七分相似。
立方体表面不断浮现数据流，像锁链般缠绕着她。更可怕的是，黑暗中有东西在蠕动，形似猎犬但更加庞大，正一点点啃噬立方体的边缘。
我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后背：\"她在底层...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噬她！\"
韩晓脸色煞白：\"我们得立刻下去！\"
\"等等。\"我按住她，\"那些东西...我感觉它们不是系统的一部分，更像是外来的。\"
\"外来？\"
\"就像我一样。\"
行动计划很快敲定。
我和韩晓前往记忆底层；齐夏、李香玲负责保护其他幸存者；楚天秋则尝试修复金字塔的部分功能，延缓记忆挥发速度。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临行前，齐夏塞给我一把匕首，\"记忆会扭曲现实。\"
银白海洋在我们脚下分开，形成一条向下的螺旋通道。随着深入，周围的\"海水\"逐渐变暗，最终化为沥青般的粘稠物质。
\"就是这里。\"我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立方体，\"你妹妹在——\"
话未说完，黑暗突然暴动！
数十条猎犬状的生物从四面八方扑来，它们的身体由扭曲的数据流构成，嘴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露出里面旋转的二进制代码。
\"跑！\"韩晓拽着我冲向立方体。
猎犬的利爪擦过我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中，我感觉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侵入伤口——它们不只是物理攻击，还在尝试数据入侵！
立方体近在咫尺，里面的女性似乎感应到了我们，抬起头，嘴唇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我读懂了她的唇形：
\"钥匙...\"
韩晓将手掌贴在立方体表面，一个认证界面浮现：
【身份确认：韩雪】
【请输入终止代码】
\"终止代码？\"韩晓慌乱地翻找口袋，\"她从未告诉过我！\"
猎犬群再次扑来。我挡在韩晓前面，本能地抬起手臂——残留的蓝色光纹爆发出一阵强光，将最近的几只猎犬蒸发。但更多的怪物正在聚集。
\"想想！\"我咬牙抵挡，\"你妹妹会用什么做代码？\"
韩晓闭眼沉思，突然睁大双眼：\"我们的童年暗号！\"
她快速输入一串字符：
\"Ω-whiteSnow-1225\"
立方体应声而裂。
韩雪——或者说她的意识体——如烟雾般逸出，瞬间融入周围的黑暗。令人震惊的是，黑暗开始褪色，猎犬们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体逐渐崩解。
\"她在净化系统底层！\"我拉着韩晓后退。
整个空间开始震动，银白物质从上方倾泻而下，冲刷着被污染的黑暗。在光芒最盛处，韩雪的虚影短暂凝聚，向我们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我们拼命向上游去，身后的通道迅速坍塌。当终于冲出记忆海洋时，身后的漩涡已经闭合，只留下一片平静的银白。
韩晓跪在岸边，无声哭泣。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看向天空——那里的变化更令人不安。
原本虚假的蓝天正在龟裂，露出后面血红色的真实苍穹。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远处的地平线闪烁着不自然的紫光。
\"那是什么？\"齐夏来到我身边。
\"真正的末日。\"楚天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指向自己机械眼中的投影——放大画面显示，紫光中是无数陨石般的物体正穿透大气层。
\"太阳耀斑只是开始。\"他平静地说，\"后续的星际尘埃云现在才到达地球。\"
所有人陷入死寂。我们拼尽全力逃出的终焉之地，原来真的是最后的避难所？
\"不。\"韩晓突然站起来，脸上泪痕未干，\"我妹妹留了信息。\"
她展开手掌，上面浮现一行微光文字：
\"记忆不是牢笼，而是火种。寻找方舟。\"
\"方舟？\"老金喃喃重复。
\"另一个备份设施。\"我恍然大悟，\"终焉之地不是唯一的！\"
就在这时，我手臂上的光纹突然剧痛，眼前闪过一个坐标画面：北纬30°13'，东经115°25'。
\"我看到了位置！\"我抓住齐夏，\"距离这里两百公里！\"
希望重新燃起，但楚天秋的下一句话让我们如坠冰窟：
\"以现在的环境，徒步到达需要至少七天。\"他机械眼的光暗淡下来，\"而记忆挥发还剩八天。\"
\"足够了。\"齐夏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我们明天日出就出发。\"
夜幕降临，我坐在守夜的位置，看着血月升起。手臂上的光纹已经消退大半，意味着我的系统连接正在消失。
韩晓悄无声息地出现，递给我一个小装置：\"我妹妹的记忆碎片。她说...只有你能启动方舟。\"
装置展开，投影出一段加密信息。当我的手指触碰时，文字自动解码：
\"致外来者：
你是设计中的变量，
是打破循环的钥匙，
也是最后的希望。\"
我握紧装置，望向远处坠落的火流星。终焉之地崩溃了，但终焉本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