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底，今年的年底，牛马李保海依然像去年一样暴躁。
整个阳家巷子都是他的怒吼声。
“王八犊子，馋死你得了，长你满嘴泡，我干一上午了，我炸的人都恍惚了，回头一看我炸了个寂寞，你们是猪吗？这么大一篓子，我白干了？”
“老大，你能不能管管，你娶了个猪媳妇生了三头小猪吗？老子不干了，来来，你来炸，熏死你得了，我到底给谁干啊？”
土灶台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着，火苗舔着大锅，锅里菜籽油冒着烟，李保海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左手捏着面团右手往热油里面丢着什么，麻叶在油锅里滋滋响，呛的他眼睛都睁不开，还要扯着嗓子大声骂人。
“妈，妈啊啊啊，妈，你快过来看看啊，你再不来，我把你家大学生炸了，没用的东西，干活不行生了一群馋鬼，你们老李家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
那素丸子，豆腐丸子你快来看看啊，我一锅一锅的往外捞，腰都快断了，干了一上午，剩下个空篓子，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荣英抓着一把素丸子捞开厨房的门帘，“干啥啊喊喊喊喊，你喊魂啊？一年到头都用不上你，让你干点活你干一上午喊一上午了。”
说着，张荣英把还带着温热的丸子塞嘴里，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老话都说了，能吃是福，又不是吃你的，这东西都是老娘买的，再说这一屋子人不都在给你搭手吗，我们做的还没喊累呢，你管厨房最后一道程序的倒是喊上了，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不经用，以后老了咋办？”
沈丹端着个碗从张荣英身后探出个头，“就是啊，我们又没浪费，这不都吃进肚子了。”
唐红梅跟着小声道，“就是，这大头的活都是我们在做呢，洗萝卜、削萝卜、搓丸子、揉面团，不都是我们紧着干的吗？就你一个劲的在这喊，吵死人了，你要集中精神，早干完了。”
李保海手中的捞子差点砸唐红梅脸上，“你们有钱你们找人干啊？不知道出去买啊？还不是吃的我的，这不都是我炸出来的吗？我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了，手腕都麻了，这是年货年货年货，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年货？”
张荣英不耐烦道，“别人做的哪有自己人干的放心？外面买的也没自家做的干净啊，赶紧的，又不是天天让你干，到时候弄出来你们一家分一点，就算老娘贴补你们这群不孝子了。”
李保国全程没出声，他被抓着蹲在院子里面刷了一上午东西，手指头都冻肿了，眼泪都冻出来了，刚流完眼泪就开始流哈喇子，现在正抱着个碗靠在火堆旁吃的欢。
还别说，这油炸出来的年货就是香，脆脆的，越吃越想吃。
张荣英看了李保国一眼，哑着嗓子吩咐道，“老大，睁眼瞎，别顾着吃了，烧壶凉茶，老娘声音都哑了。”
李保军带着围巾面罩，从外面扛着一袋东西进来，“哐当”一声放在案板上，那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形成一阵白雾。
李保海看着案板上沉重的大麻袋，绝望道，“这又是干啥的？”
李保军微喘道，“黄豆，今晚开始泡，明后天开始磨豆腐，你先炸完年货就准备炸豆腐了，妈说去年做少了，今年多炸点豆腐腌坛子里，外面盐和大坛子我都拖回来了。”
张荣英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天天都能买到肉，忙起来也没空杀鸡宰鸭，平日做饭从坛子抓一把豆腐炒最方便，好吃又下饭，所以今年张荣英打算磨个十几板豆腐，等炸出来后大家都分分，一家也没多少。
“磨多，多少？”想起去年炸豆腐炸的天昏地暗，李保海结巴的问道。
李保军认真道，“妈说大概就十几板吧。”
李保海天都塌了，神情跟见鬼似的，他拉高声音道，“十几板？还就？哈哈哈哈，谁家过年光磨豆腐就磨十几板啊？”
说着，李保海扭头朝着门口的张荣英大喊道，“你直接承包给人家吧？十几板，你在开玩笑吗？人家做豆腐生意的也磨不了十几板啊，你要散给半个宝岭城的人吃吗？”
张荣英淡定道，“你二叔那边住的不是院子，不方便，你奶也喜欢吃油豆腐，我让他们别做了，到时候给他们一袋，你大姐那边两口子忙着，亲家还要看孩子，到时候也给他们些，再加上你大哥家，你家，我们自己家，再给黑呆和冬梅家家都给两碗，小婵也给两碗，再提些去千塘，十几板分分，我感觉还不够呢。”
李保海的声音都要破音了，“妈，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了，去年也就我们全家，今年连大姐家、二叔家、秋平、黑呆、岳同志甚至千塘的我也得做？”
“皇太极也不是我放的，岳飞也不是我害的，商鞅也不是我车裂的，比干心也不是我挖的，圆明园火不是我点的，我到底干了啥罪大恶极的事？你要让我炸十几板豆腐？”
话落，李保海手中的捞子往盆里一丢，顶着个油腻腻的鸡窝头靠着墙滑坐下去，“我不想活了，你们累死我得了。”
李保军扯下围巾，“不想活了，你爬锅底去，重新投胎投吉吉瓜肚子里去，等你出来还是老四，这会你就过年干点活，等投到何家要出去讨饭，那地板上的鸡屎你都要当豆腐渣捡起来吃。”
张荣英淡定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干，完犊子的东西，从小就你最娇气。”
说完，张荣英朝着李保军道，“老三，看着他，不干就揍他。”
话落，张荣英扭头就走，“烦死了，干点活磨磨唧唧，就你这样，以后进养老院是要挨打的，还娶媳妇，你就该找个丈夫。”
李保军得了圣旨，目光兴奋的看向李保海，别说，他也一肚子气。
这么冷的天气，每年排队买东西都是他，那么重的玩意扛回来，还要挤还要抢，他还没说不想活呢，这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倒是开始叫了。
想到这里，李保军阴森森的看向李保海，“我要是不小心给你手折了，今年家里所有的年货都不用弄了，我也不用出去扛出去挤出去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