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还是有些凛冽，盛扶光刚要开口，一阵刺骨冷风灌入肺腑，激得她弓身剧烈咳嗽起来。
她下意识用嫁衣宽袖掩住唇，洛闻渊的手掌立刻贴在她单薄的背脊上，温暖的掌心透过衣料传来，“去倒杯热水。”
他明显声音沉了几分。
海棠提着裙摆就跑去屋子里倒水。
寒羽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终是上前两步：“扶光，你身子弱，别站在外头。”
洛闻渊侧身将盛扶光整个护在怀里，低头为她拢紧了领口，“李院正的药都吃了两个月了，怎么反而更畏寒了？”
盛扶光将冰凉的手藏进袖中，悄悄抹去指尖沾染的一点血迹。
她仰起脸笑了笑：“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洛闻渊眉心拧紧，盛扶光伸出手抚上他的眉间，“还说让我不要蹙眉。”
洛闻渊突然攥住她双手，那双曾经持刀的手，如今在他掌心里冷得像玉雕，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哑声道：“回屋。”
他揽着盛扶光，回眸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寒羽。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海棠正往铜盆里添银丝炭，听雪正要关窗，却看见寒羽还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雪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他后背，“喂，寒羽。”
“你发什么呆呢？”
寒羽没有说话，惊鸿也走上前，狐疑地打量着他，“寒羽，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
风影也点点头，“还不和我们一起喝酒。”
寒羽低下头，继续沉默。
明霄坐在青石桌上，转过头盯着寒羽，心中疑惑：他刚刚，为何一直盯着自家主子？
屋内，洛闻渊斜靠在榻上闭目，他时不时睁眼，看一眼坐在炭火旁的盛扶光。
察觉到他的眼神，盛扶光抬眸轻笑，“怎么了？一直偷看。”
洛闻渊垂下眼睫，“在想一些事。”
“何事？”
洛闻渊忽然起身，他半跪在她跟前，握住她沾着炭灰的手：“我在想，你这一生所有的劫难，好似都与我有关。”
盛扶光微微怔住，“说什么傻话。”
洛闻渊将脸贴在她膝盖上，轻声道，“初见时你就救了我，后来，我为了楚瑶犯傻，也是你……次次相助。”
“如今…”
他看了眼盛扶光，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嘶哑，“如今又为了替我解毒，伤了元气。”
“扶光，我要怎么还你呢？”
盛扶光抬手揉揉他的发顶，“可你也曾经为了我，结结实实扎了自己心口一刀。”
“这毒…也是为了我。”
她轻笑出声，“虽然你傻，明知道那是陷阱还往里跳。”
是啊，洛闻渊就是很傻的，上一世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洛云起设计的陷阱，可他还是义无反顾。
这一世亦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盛扶光硬是把他从阎王殿抢了回来。
洛闻渊突然抬头，目光锁住她过分艳丽的唇色：“这些日子，你好像很喜欢涂口脂。”
盛扶光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旋即扬起笑脸：“怎么？王爷不喜这颜色？”
他凝视许久，最终又将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喜欢。”
“宿主，我感觉到洛闻渊的情绪波动，他估计在怀疑了。”
盛扶光低下头，指尖穿过洛闻渊的发丝，她在心里回道：“无事，人都会自己骗自己，只要不捅破…”
系统沉默片刻，问：“你舍得吗？”
“我哪一次舍得过。”
“但是，舍不得也要舍。”
更何况，这一次她确实没得救了。
……
三更梆子刚响过，洛闻渊就睁开了眼，他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许久，直到确认怀中人呼吸平稳，才缓缓抽出发麻的手臂。
刚到书房，寒羽就已经在里头等着了，他上前抱拳，“王爷。”
洛闻渊：“去叫人了吗。”
寒羽低下头，“已经在路上了。”
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洛闻渊忽然抬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寒羽声音沙哑，“院正马上就到了，他会向王爷说清楚的。”
烛影摇红间，半个时辰缓慢流逝，李院正步履匆忙踏入书房：“王爷深夜召见，可是王妃凤体有恙？”
洛闻渊坐在上首，紧紧地盯着李院正，刚松开的拳头又握紧。
他缓缓抬眸，眼底暗潮翻涌，“李院正，你老实告诉本王，王妃的病情究竟如何？”
李院长眉心一跳，他连忙作揖，“王爷，娘娘只是损耗过度，多加调理就好。”
“…是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院长硬着头皮，“不错，娘娘身子本就虚弱…”
“李院正！”
洛闻渊突然拍案而起，“你真当本王辞了官，就审不动人了吗！”
李院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额角沁出的冷汗，沉默不语。
这副表情比千言万语都更刺目，洛闻渊只觉有把钝刀突然捅进心窝，将那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猜测硬生生搅成了现实。
寒羽的声音忽然打破死寂，“院正，您也不必瞒着了。”
他看了一眼洛闻渊，王爷既然召他前来，势必要问出结果的。
李院正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双膝重重跪地，声音哽咽：“王爷，老臣无能…”
“老臣罪该万死啊。”
洛闻渊指尖微颤，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跌坐在椅上。
他苍白的指节死死扣住扶手，青筋暴起，声音却轻得仿佛一缕游丝：“说。”
李院正痛苦地闭上双眼，“王爷以为，您的毒是怎么解的？”
“没有解药，也来不及研究毒药，王妃娘娘她……”
“她是硬生生将您体内的余毒引到自己身上！”
寒羽也嘶哑着声音开口，“太后此次来势汹汹，她是铁了心要您的命。”
“那日我和扶光绑了太后的亲人，逼她交出毒药，但她根本没有留任何后路。”
寒羽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扶光说她还有办法，她一向医术高明，我们，竟也一点都没起疑。”
“直到那日在院外，见到她吐血…我这才明白过来。”
他说完已经快泣不成声。
洛闻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茶盏在他掌心碎裂，瓷片扎进皮肉，血珠顺着指缝溢出，他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