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丝团扇落在脚边，原本满满一盘点心，此刻空空如也。
少女脑袋歪在花轿边，正睡得香甜，若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鼾声。
容寐不经意扫一眼，眸色深了深。
夕阳光打在脸上，古笛白皙透亮的小脸此刻在发光。
弯腰走进轿内，见一根长睫毛落在古笛脸上，抬手替她拿开。
触及少女柔软的脸颊肌肤，容寐神色微微一怔。
她的小脸，比丝绸还顺滑细腻。
容寐打横抱起古笛，少女脑袋对他胸膛蹭了蹭，发出几声呓语幽幽转醒，睁眼看他，神色懵懂又紧张。
“放、放我下来。”
容寐皱眉停步，低声问：“古笛，你是结巴？”
“不是。”
古笛愣了一下，摇头反驳道。
“是也没关系。”
容寐嗓音清冷，语气更是听不出喜怒哀乐。
古笛偷偷看他一眼，小脸羞红，垂下黑长睫毛，掩盖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光影、睫毛、结巴，刚才的每一个角度都是古笛精心设计过的。
容寐眼角余光捕捉到，眸底闪过笑。
何嬷嬷注意到姑爷的神色变化，眸色深了些，在心里暗自替古笛窃喜。
容寐放古笛下地，看古家侍卫抬嫁妆入院，等最后一箱搁下，带头人目光看他，眼神期盼。
“辛苦，一点茶水钱，有劳兄台分给大家。”
侍卫领了赏钱，道了谢，欢欢喜喜离开容家小院。
容寐对嫁妆不感兴趣，转头看向古笛和站她身后的何嬷嬷。
“天色不早了，二位，请随我走。”
古笛看容寐关院门，小声问：“……你带我们去哪？”
容寐负手走在前边带路，头也不回地说：“拜堂认人，用晚饭，爹娘他们在等你。”
古笛跟在身后，目光打量着周围。
一个清幽的府邸，空间很大，打扫得也很干净。
廊桥瓦片有光透来，似在无声诉说着房子主人很穷，没钱修补。
容家是没落的商贾世家，婢仆护院早遣散，四院八室府邸还在，但吃穿紧凑，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容家的确穷，但又不完全穷。
饭厅在后院荷花池畔边，以圆月窗枢为界，隔壁就是布置成大红色的正厅。
古笛跟在容寐身后，走在荷花池畔廊桥上。
刚踏入饭厅，六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容寐对长辈作揖，给古笛一一介绍他的家人。
家公容令，婆母胡氏，胞弟容夙，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大姑二姑容兴和容夜，一个才三岁的小姑容月。
古笛逐一问候过，目光往餐桌扫了一眼。
琳琅满目，很丰盛的一顿家宴，十二菜一汤，鸡鸭鱼虾肉都有，摆了九张椅子，九副碗筷，连她的陪嫁何嬷嬷都算上了。
容家欢迎古笛到来，还很重视她。
拜过天地，敬酒用晚饭。
古笛秀气吃了几口饭，喝了碗汤，实在吃不动放下筷箸，安静听众人闲话家常。
容寐看在眼里，眉宇微皱。
这纤细娇弱的小身板，就吃这点东西？
野猫都比她吃得多，古家平常究竟如何苛待她！
容母跟何嬷嬷畅聊正欢快，约定今晚彻夜长谈，让容父孤枕独眠。
古笛留心观察容寐每一位亲人，暗自琢磨谁喜欢什么东西。
一顿饭结束，胞弟和两个大姑姐合力收拾碗筷，古笛想帮忙，被扣住手腕，耳边忽然传来容寐低沉自带古琴音效的嗓音。
“认得回院子的路么？”
古笛扭头看他，点头。
容寐替她挡了不少敬酒，神色微醺，轻声说：“你先回去，西边屋子空置可存放物品，东边是卧房，我随后就到。”
古笛点头，对容家人行礼，离席。
按照记忆回到清幽小院，推开东边的卧室门。
房间很大，入目是大红色的世界，红烛罗帐，贴满屋的喜字，随处可见的红枣桂圆花生。
窗台边有张带铜镜的梳妆台，一看就是新置办的。
聘书，礼书，迎亲书放在桌面最显眼处，古笛以为是容寐的私信，没打开看。
拉开抽屉，整齐摆放一套红妆脂粉，市井很畅销的一款，不算很贵，可绝对不便宜。
拉开另一边抽屉，一把黑檀木牛角梳安静躺在里边。
拿起梳，对着铜镜梳了下梳头发，古笛兴致缺缺放下黑檀木梳。
古笛坐在床边，手指摩挲着滑溜的红色床单，察觉窗外有人影晃动，端正坐姿，双手执蚕丝团扇遮面。
果酒清润气息传来，紧接着是男子身上清冷的雪松花香。
容寐轻若无物地拎来两桶热水，放在房里。
“累了一天，你可以卸妆更衣，架上有毛巾，特意给你准备的，干净的，你可以用。”
古笛眉眼弯弯地说：“……谢谢你。”
容寐皱眉，一字一顿告诉：“古笛，跟我不用道谢。”
“好。”
古笛双手执团扇，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紧张地打量他。
容寐蹙眉靠近，影子被红烛放大，盖过她小小的身影。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靠近，夺过团扇，放在梳妆台边。
容寐轻声说：“这里比不上你在古家，暂时委屈你，容家没有太多规矩，不用刻板守礼，做你自己便可。”
古笛抬眸看他，三分温柔七分害羞，眼里有光闪烁。
少女身穿一袭红嫁衣，头戴花冠，像个瓷娃娃般坐他的床上，红唇微翘，含羞带怯对他笑。
那一颦一笑，令人心魂荡漾。
容寐呼吸滞了一瞬，移开视线，见三书摆在原位没动过，随口道：“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
古笛笑道：“暂时没了。”
容寐神色还带着酒意未散去的微醺，眼神闪烁不敢看她，眸光晦暗不明。
“你在屋里卸妆洗漱，我去外边洗漱，一刻钟后回来。”
“好。”
古笛对他笑，脆生生地应了声。
容寐转身离去，打了冷井水到北屋洗漱更衣，在外头站了片刻，风吹酒气，察觉身上酒气散了大半，才慢慢回东边卧室。
古笛早已洗漱完毕，一袭大红色亵衣，三千青丝自然披散身后。
看容寐走来，古笛紧张地缩在他被子里，媚眼如丝不自知，她还伸出手，递给他一个枕头。
“……容寐，我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