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浩荡东流。洞庭湖口,烟波浩渺。甘宁站在一艘经过改装、更加狭长迅捷的“车轮舸”船头,赤着的上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春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光泽。他锐利的鹰目扫视着辽阔的水面,眉头却紧紧锁着。
“头儿,看那边!”身旁一个精悍的老水手指向东南方水域。
只见几艘形制奇特的快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湖口处游弋、试探。这些船比寻常艨艟小得多,船体狭长如梭,吃水极浅,两侧似乎装有轮状物(被帆布半遮),航行起来几乎无声无息,速度却快得惊人!更诡异的是,船上并无明显旗帜,水手皆着深色水袍,动作矫健,显然训练有素。
“他娘的,又是这些鬼影子!”甘宁啐了一口,“跟泥鳅似的,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这半个月,在云梦泽、洞庭湖、甚至夏口附近,都发现过这种怪船!不是江东的锦帆旧部,倒像是…吕蒙那小崽子搞出来的新玩意儿!”
自周瑜殒命、江东水师主力覆灭后,孙权启用吕蒙,在柴桑残骸上重建水军。吕蒙吸取了周瑜两次败于荆襄“妖器”(霹雳车、火龙出水)的教训,不再追求大舰巨舸,转而打造这种灵活迅捷、来去如风的小型突击快船,并大量装备强弩和火油罐,专司骚扰、侦察、破坏粮道。如同水上的毒蜂,令人不胜其烦。
“头儿,要不要用‘火龙出水’给他们来一下?试试威力?”一个年轻的水军将领跃跃欲试。甘宁的水师如今也装备了少量庞统、黄月英改良后的单兵“火龙出水”,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甘宁眯着眼,看着那些快船灵巧地避开己方巡逻船的拦截,消失在茫茫水雾中,摇了摇头:“打草惊蛇!这些只是探路的卒子。吕蒙憋着坏呢!传令下去,各船队加强巡逻,尤其是夜间和雾天!发现敌踪,以驱赶、盯梢为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接战!把眼睛给老子放亮点,看看这些水耗子,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艘来自江陵的快船飞速靠近,船上的传令兵脸色焦急,隔船高喊:“甘将军!紧急军情!周…周泰将军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甘宁如遭雷击,虎目圆睁!周泰在龙编平定士武叛乱时,为掩护庞统,身中数箭,其中一箭带有剧毒。虽经华佗弟子竭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毒入脏腑,伤势一直反复,缠绵病榻。难道…
甘宁再也顾不得那些江东快船,怒吼道:“回江陵!快!”
江陵,周泰府邸。
浓重的药味也掩盖不住那股生命流逝的衰败气息。曾经如同铁塔般的汉子,如今形销骨立,躺在病榻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华佗的弟子(华佗本人需守护荀彧和黄承彦)在一旁束手无策,摇头叹息。
甘宁冲进房间,看到周泰的模样,虎目瞬间通红。他扑到榻前,抓住周泰冰冷的手:“幼平!幼平!你醒醒!老子回来了!”
周泰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看到甘宁,他那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兴…兴霸…你…你来了…”
“我来了!我在这儿!”甘宁的声音带着哽咽,“你撑着点!华神医一定有办法!我这就去求他!”
周泰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望向窗外,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遥远的江东:“不…不成了…毒…已入骨…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我…周幼平…纵横江海…死…不足惜…只恨…只恨…不能…不能亲眼看到…看到主公…踏平…踏平柴桑…手刃…孙权…吕蒙…为…为公瑾…为我…江东…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但一股强烈的不甘和仇恨支撑着他,他猛地抓住甘宁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兴霸!答应我!替我…替公瑾…替所有死在江东的弟兄…报…仇!杀…杀光他们!让江东…血…债…血…偿!”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抓住甘宁的手猛然一紧,随即颓然松开,头一歪,气息断绝!那双怒睁的虎目,依旧死死瞪着江东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幼平——!!!”甘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如同受伤的猛虎!他抱着周泰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生机的身体,泪水混合着愤怒狂涌而出!周泰,他肝胆相照的兄弟,从巢湖就追随他的悍将,就这样带着满腔的仇恨和不甘,死在了病榻上!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江东!是孙权!是吕蒙!
“江东鼠辈!我甘兴霸对天发誓!此生不踏平柴桑,不将孙权、吕蒙千刀万剐,祭奠我兄弟在天之灵,我甘宁誓不为人!”甘宁的怒吼声震动了整个府邸,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滔天的杀意!
周泰的死,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刚刚经历大战、惊魂未定的荆襄水军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尤其是那些跟随甘宁、周泰从巢湖就一起出生入死的锦帆旧部,以及后来在交州并肩作战的将士,悲愤的情绪如同野火般蔓延。新仇(骚扰)旧恨(周瑜灭锦帆、周泰之死)交织,对江东的仇恨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
当甘宁红着眼睛,带着冲天的杀气回到水军大营时,迎接他的是无数双同样赤红、充满悲愤和复仇火焰的眼睛!
“为周将军报仇!”
“杀光江东狗!”
“踏平柴桑!血债血偿!”
愤怒的吼声震天动地,几乎要掀翻营帐!群情激愤,战意沸腾!甘宁看着眼前这些被仇恨点燃的兄弟,胸中的怒火与悲愤也燃烧到了极致!他知道,这股复仇的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复仇的一边!
“弟兄们!”甘宁跳上高台,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幼平的仇,公瑾的恨,我锦帆军无数兄弟的血债,都在江东!此仇不报,天理难容!然,吕蒙狡诈,江东水网密布!报仇,不是送死!传我将令:各营整备战船,检修军械,尤其是‘火龙出水’和‘破军弩’!派出所有斥候快船,给老子死死盯住柴桑!我要知道吕蒙的一举一动!时机一到,老子亲自带你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最后的吼声,如同惊雷,点燃了水军将士复仇的烈焰,却也埋下了失控的种子。江东的暗流,正迅速汇聚成滔天巨浪,即将狠狠拍向伤痕累累的荆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