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灌进顾长安的耳鼻。他后背紧贴着湿滑石壁,掌心伤口蹭在青苔上传来钻心的疼。远处青铜镜爆发的音浪仍在持续,震得头顶不断簌簌落下细碎沙石。
\"云娘…\"他攥紧剑柄的手指节发白,喉间涌上腥甜。方才那团银光中浮现的桃花印记,与三年前上元夜许云娘赠他的银戒纹路分毫不差。那时少女将银戒穿绳挂在他颈间,笑着说这是祖传的平安符。
石壁突然传来有规律的震颤。顾长安屏息细听——是黑甲卫的铁靴踏地声!他反手抹去嘴角血渍,摸索着向前爬行。甬道渐渐收窄,尖锐的钟乳石划破肩甲,在玄色锦袍上留下道道白痕。
前方隐约透出微光。顾长安放缓动作,从靴筒抽出匕首衔在口中。借着微弱光线,他看见自己右掌的伤口竟泛着诡异的银蓝色,与银簪吸血的纹路如出一辙。
\"第三队往西侧搜!那小子中了血毒跑不远!\"独孤敬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回响。顾长安瞳孔骤缩,他竟能听清三丈外的对话?掌心伤口突然灼痛起来,银蓝脉络顺着手腕向上蔓延。
微光处是个半塌的耳室。顾长安侧身挤入,发现四壁刻满乐工献舞图。残缺的壁画上,梳着惊鹄髻的舞女们手捧金盘,盘中蟠桃纹样与许云娘颈间印记惊人相似。最深处立着尊等身陶俑,俑人脖颈处赫然有道裂痕。
\"这是…\"他指尖刚触到陶俑,俑头突然\"咔\"地转动。空洞的眼窝里流出银色液体,在地上汇成《清平调》的工尺谱。顾长安倒退半步,后腰撞上石案,案面灰尘震落露出鎏金刻字——\"天宝三载梨园供奉许\"。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情急之下推倒陶俑,俑身碎裂露出中空的腹腔,里头蜷缩着具森森白骨!白骨指间紧扣的玉牌上,阴刻小篆\"许\"字被血迹浸得发黑。顾长安突然想起许云娘说过,她父亲是梨园琵琶圣手,天宝三载因谱错《霓裳》序曲被赐死。
\"砰!\"耳室入口的碎石被踹开。顾长安抓起玉牌滚入俑人底座下的暗格,黑甲卫的火把将壁画照得忽明忽暗。透过缝隙,他看见独孤敬用剑尖拨弄陶俑碎片:\"又是许家的把戏。\"亲信弯腰捡起块带血的编钟残片:\"将军,血毒反应强烈,那丫头肯定激活了铜镜。\"
独孤敬冷笑:\"当年贵妃用这镜子驻颜,许家女人倒拿来保命。\"他突然用剑刺向暗格方向!剑尖擦着顾长安额角划过,钉入石壁三寸。一滴血顺着剑槽滑落,在青砖上\"滋\"地烧出个小洞。
\"报——太子的人马过了通济渠!\"传令兵仓皇跑来。独孤敬拔剑转身:\"留五人继续搜,其余人随我去骊山北麓。\"脚步声渐远后,顾长安发现暗格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指痕,最新几道还带着血迹——许云娘也曾被困在这里!
掌心血脉已蔓延至肘弯。顾长安扯下中衣撕成布条,蘸着陶俑流出的银液捆扎手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意外发现听力愈发敏锐——他能听见五丈外黑甲卫的呼吸频率!
暗格深处传来\"沙沙\"声。顾长安循声挪动,膝盖压到块活动的方砖。掀开后是条向下的竖井,井壁铁梯上挂着半截银丝编织的绦子——正是许云娘平日束发用的。
竖井底部连着地下暗河。顾长安刚踩上潮湿的河岸,水中突然浮起无数银光,照亮了整条河道。那些光点竟是许云娘的血凝成的银粒!它们顺着水流往西北方向漂去,像在引路。
\"咳咳…\"暗河拐角处传来微弱的咳嗽声。顾长安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蹚水转过弯就僵在原地——许云娘半浸在河水里,银丝已爬满她半边脸颊。更骇人的是,她心口插着半截青铜镜碎片,镜缘与血肉结合处不断渗出银蓝色液体。
\"你…\"顾长安刚开口,许云娘突然睁眼。她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银灰色,倒映着流动的河水中竟显出乐谱符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手指却在地上划出工整的字迹:\"永王欲用铜镜仿制血毒军\"。
远处传来重物落水声。许云娘猛地将顾长安推入岩缝,自己转身面向声源。银丝从她指尖暴长,在暗河中织成密网。当黑甲卫的火把出现在河道尽头时,她突然拔出心口的镜片划向咽喉!
\"不可!\"顾长安冲出岩缝攥住她手腕。镜片割破两人手掌,混合的血滴入暗河,整条河道瞬间沸腾。许云娘银瞳流下血泪,用最后气力将他推向旋涡:\"走…找太子…铜镜在…\"
银丝网突然收紧,五名黑甲卫在惨叫中化为白骨。许云娘脖颈的桃花印记大亮,整个人开始透明化。顾长安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捞到一把银色灰烬。灰烬中躺着那枚桃花银戒,戒圈内侧新出现一行小字:\"天宝三载上元夜\"。
旋涡将顾长安卷入水底暗道。失去意识前,他看见暗河顶部刻着幅巨大的《霓裳》舞谱,而许云娘的血正沿着谱线流向长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