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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诺不懂他的困惑,只是觉得这人脑子经常奇奇怪怪的“你想多了吧,说不定只是平常琐事让人要和你拆伙。你这闹成笑话给谁看乐子呢。”

温钰垂眸不语,根本不指望兰诺指甲盖大的脑子能理解他的话。不管是不是别人的计划人既然抓了话当然是要问清楚的。成不成笑话他反倒不是很在意,毕竟没有人会嫌命长在他面前说。

“你下去准备半月后的护卫事务,有问题找端木集。”

换句话来说:少烦我,去干活。

“不是吧?我刚回来就又要被你呼来喝去,这次去哪?”兰诺对他的安排分外不虞“还有,为何要我问端木集?他是个什么东西……”

“下去。”温钰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对他的撒泼打诨视若无睹,眼睛始终投向受刑人的方向。

兰诺不甘却也无计可施,现在谁惹这家伙谁倒霉,他可不想当触霉头献祭的消耗品。

蘑菇忧心忡忡等在外边,见他出来松了口气问道“家长可还好?”

兰诺在他那受了气嘴上不平的很“他好的不行,眼瞧着都快疯魔了。老子就不该回来受他这鸟气,如今真是世道变了,什么东西也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蘑菇不知道他骂谁,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小声劝“时局敏感,素生哥咱们小心为上。”

你别这么光明正大开骂好不好,我很害怕被人套麻袋揍了的呀,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哪个是家长眼线了,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被收拾了怎么办。

“什么时候不敏感了,他要想弄死我,那就照着小爷脑袋来!就当我这条命赔他了。”兰诺不光喊了还特意照着里边喊,就为了让里面的人听。

听没听着也不知道,没人给反应。

兰诺自觉无趣由着蘑菇把他拉走。“府里这么多生面孔?兰若不是说杀了一批人吗?”

兰若姐姐说话艺术多高啊,手上人命过了无数条多少人在她眼里也就是一批。蘑菇在心里诽腹多时,面上回道“翔散受家长吩咐保护府内安全,这些是替换上来的守卫。家长……整治了家中心思不整齐的人,共计四千三百二十七人。”

“这老小子得罪人挺多啊。”

这人数兰诺听了也忍不住咂舌,温府内长居人口大约是万余,温钰一下就杀了近一半,要不外边说他心狠手辣,一点没冤枉着。

“素生哥,你好容易回来兰若姐姐说要你谨小慎微,低调做人。”

蘑菇纠结半晌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吐出来了,开了头后边的话就好说了,她磕磕巴巴把剩下的嘱咐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吐出来“不要和端木集结仇;少在家长心情不好时过去招惹;躲着老爷子走;别往小少爷门前作弄是非;吃饭要结账;不可打着府上的名义欺压别家纨绔……”

兰诺刚开始还有心反驳,她念叨到后边他敏锐抓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我去拜访陈宪之了,你回去看兰若,别跟上来。”

“哎素生哥,家长……”

“管他要死啊。”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没影了。蘑菇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自然追不上他这个行伍中人,在原地气得跺脚,只能小跑去找人求救。

兰诺自己当然是找不到陈宪之住的地方了,但他自有办法。他先是跑去了温家学堂里当着夫子的面把温熠逮出来了,把人扛肩上让他带路。

温熠一听他要去找陈宪之眼都亮了,扯着他的头发硬要他回学堂。不怪他临时变卦,谁叫兰诺不听人说话,抓着他就跑,和做贼一样。

回了学堂趁着他被兰诺逮走的兵荒马乱,温熠避着夫子把后院的玄英抱在怀里抓着兰诺就跑。兰诺扛着他的时候还瞅了眼那狗,瞪着大眼睛和温熠如出一辙的傻,还挺灵性也不乱叫,就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

出了学堂温熠松了一口气。举起玄英跟他介绍“这是玄英!宪之哥的小狗。”

而后又低头对着玄英说“这是素生哥,家里最好玩的人。”

兰诺低头和狗对视,一人一狗大眼对小眼,还是玄英率先叫了一声,摇摇尾巴以示友好。

温熠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充当翻译的角色“玄英在跟你打招呼素生哥。”

兰诺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反正他是不会干和狗打招呼这么蠢的事。不过话说回来这狗看着挺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

他揪着玄英的后脖子意图把他薅起来,一拎……没拎动。又尝试了几次发现这种办法可行性不高,一来是实在费手,二来是太重了,毛都快薅秃了也撑不住它那厚重的体重。

不得已兰诺双手把玄英弄了起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个遍,终于在眼角处发现一个细小的痕迹。是他当年在青州捡的狗崽子,让陈宪之带走了。没想到还活着,他以为随便找个人家送了就结事了。

过程太费劲了,也不知道陈宪之成天喂什么,油光水滑的是一点苦都没吃过。陈宪之的爱可算是全体现在它的体重上了。

确认之后他把玄英扔回到温熠怀里“阿羽啊,你宪之哥住哪呢,带路咱们瞧瞧他去。”

“宪之哥就住舅舅那里啊。”温熠理所当然回道。

“主宅?”这有点麻烦啊主宅不好进。就算他是温钰亲信想进温钰住处也得费点劲,何况那里面端木集的人只多不少,要是被逮了,那丢人可丢大发了。

找兰若?好妹子那脾气肯定不带他进去。说不准还得被她告到温钰面前让他挨一顿板子,不成不成。

“对啊,舅舅总是不许我去找宪之哥。全靠玄英!”温熠颇为自得摸了摸小狗耳朵“玄英有个小玩具,想见宪之哥的时候让玄英带进去给宪之哥,他就会出来接我。那些侍女看见宪之哥就不会去给舅舅告状了!”

兰诺看着温熠,第一反应是这小子不简单他就念叨了一句就能猜出他发愁什么,还能恰好说出解决办法。

然而对上他仿佛缺个心眼一般的傻笑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没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让他撞上了算不得什么。

他把温熠从学堂里薅出来夫子肯定让人去温岚那边报信了,他得在温钰接收到老爹控诉来抓他之前见着人。

温钰越是不跟他说什么他越要弄清楚,看乐子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关心家长恋爱健康。万一他天赋异禀给劝开了呢是吧,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他还指望陈宪之继续给他来点额外收入呢。财神爷值得他付出最大的牺牲。

顾不上计较这点小事,就算这小不点有心眼头疼的也是温钰。他一拍温熠肩膀“快找你宪之哥!”

今日值守的侍卫见玄英叼着玩具跑着过来,自觉开了门让它进去。不光如此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下人都让开了路径,更有甚者怕它过不了汀步主动将它抱了过去。

“汪嗷嗷——”

玄英放下玩具对着抱它过去的侍女叫了两声。若是不错应该是在道谢。

侍女抿唇低头笑,冲它挥手示意它快去。

玄英叼着玩具到了门前,哼哼唧唧用爪子刨门,没多会儿青年开了门将它抱进了屋。

陈宪之摸摸它的头,拿过那个玩具。“还给阿羽当信使呢?玄英好聪明。”

“汪汪——”玄英叫了两声,头扬得高高得似乎是因为他的夸赞而开心的小孩儿。

他从桌上拿过一盘糕点放到下面哄它“乖乖去玩,爸爸去接阿羽进来。”

玄英欢天喜地奔着糕点去了,半点没注意到他爸不甚愉悦的心情。

陈宪之出门让人意外,院内见到他的下人都很惊喜“小少爷可是要去花园里赏花?奴婢叫人去安排茶点……”

“不必服侍,下去。”他摆手很快略过他们,目不斜视向院外走去,压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院门外一群侍卫面对着带温熠站在门外的兰诺一时也不知这家伙是何用意。作为护卫家长安全的侍卫他们当然认得兰诺,不过他这样安生的时候少见。若要进去也不提起这事,若无意堵门口算什么事。

门被从里面拉开,侍从毕恭毕敬退到一边,值守侍卫齐刷刷行礼“小少爷。”

他们退到一旁,可就方便兰诺露脸了。他寻了个自认为很帅的角度对陈宪之打招呼“好久不见,陈绎。”

陈宪之皱眉对他的到来嫌恶多于惊讶,因此语调也不甚客气“你来做什么?”

兰诺自讨无趣摸了把温熠的脑袋,随口编道“路上碰到阿羽迷路了,他说要找你,我只好来做这个善心人了。”

你是说一个在温家长大的孩子,在自己家迷路顺便被你碰到了?

这样的谎话用来骗温八都会让他发笑的程度。

陈宪之懒得揭穿他,招手唤温熠过来。然后对他道“现在人送到了,请回吧。多谢。”

“哎哎哎,别啊。有正事说,让我进去呗,外边人多口杂的。”兰诺真是个合格的兵痞子,说话做事的腔调十足的兵油子流氓味。

外面护卫看着他的眼神虎视眈眈,就等陈宪之摇头就要把这人押走。陈宪之的眼神看着兰诺的嬉皮笑脸,良久后转身离开。

“进来吧。”

兰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额头一侧潇洒地挥出和虎视眈眈的侍卫们告别“替我向端木翔散问好。”

而后一脚将院门踹合,其嚣张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的出奇。“上报将军和家长。”

“九曲长廊阅清晖,垂柳拱桥诉水碧。”

兰诺仰头看着廊亭两侧挂的题字,结字扁平,横轻竖重,大小悬殊,自由奔放又尽在框架之中,字体遒劲又不失柔美。一打眼他就知道是温钰的手笔。

他啧啧称奇,温钰这老小子致力于画画,写这玩意的功力这么多年倒还没退步,不容易。想他上次买宅子,插诨打科无所不用其极都没能让这家伙动手给他写一首,搁这又是作诗又是写题字的,孔雀开屏呢?

他跟在陈宪之后边,目测感觉这家伙比来上邑时还要更瘦一些似乎是。他来时的那种生命活力已然消失不见了,身上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死气环绕。

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很精神,和温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架势,硬要说温钰那边完全看不出吵架,这边比较明显,一副死了老婆的鳏夫感。

他为自己大胆的想法汗颜,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暗里咒温钰去死了,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比他之前明着蛐蛐好多了。看来好妹妹的教训警告还是有点作用的。

院里装修精细与华丽程度让土狗兰诺叹为观止,在面对翡翠雕刻的拱桥照明扶手底座时更是激情开麦“我能扣两块带走吗?”

阳绿翡翠当夜明珠球的底座放在拱桥上照明,温钰你真是好样的,死败家子。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过,真是这么多年白给你干了。

陈宪之捂上温熠的耳朵,回头面无表情地骂他“你的脸不要就拿去筑城墙,能省不少材料。”

然后若无其事地牵着温熠继续往前走。

“宪之哥,你刚刚跟素生哥说什么了?”

“跟他讲价格,让他少开玩笑。”

兰诺被他突如其来一嘴骂懵了,不对劲儿啊,他记忆里陈宪之好像不是这样的吧?那个体面人呢?怎么一副要和他撕起来的架势。

温钰,你真的把孩子养的很差!也不知道教点好的。

他被骂一句一时拿不准现在陈宪之怎么个事,出于不被轰出去的考虑老实跟他到屋内。

玄英见他们三个就小跑过来在脚边绕圈圈,最后叼着温熠的裤脚把人拉走了。陈宪之点了几个侍从跟着他们就不再管了。

扭头看向兰诺“祁述还好吗?”

当时走前用那一批金银换得兰诺照看祁述的承诺,他最好是没给他办砸了。

兰诺说话嘴都不打磕巴立马回道“挺好的啊,四肢健全,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头脑清晰,还是个人。”

陈宪之用那双不甚友好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兰诺出于为数不多的良心作祟举手投降“好嘛,他娶媳妇黄了。但我事先声明哈,不关我事。是土匪进城把人掳走了,那娘们我给救回来了,自己受不了自尽了。”

“浮姑城内为何会有土匪?那是兖州首府,由十万兵力驻扎的浮姑!你告诉我土匪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再者而言,温钰北伐自然没放过这些现成的肥肉,浮姑附近几个匪窝都被清剿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两年时间起来的土匪能有什么势力。

兰诺烦躁挠头,早知道有这么一劫但细想起来也确实很荒谬“你别急,你听我解释。哥几个驻扎兖州又不是给浮姑当护卫军的,军令在上让往哪调就往哪调,我够意思了给他留了一百人。那土匪……是没杀干净的顾家人落草为寇,一百人把陈府护住了,没成想他们奔着那姑娘家去了。”

“这怨不着我你说是不是,人我也给他留了,是他自己没分配好……”他话音越说越低,抬眼不时打量他的脸色。也知道这事他不占理,说到底还是他收了钱没尽到责任。

“那啥,我肯定也补救了。毕竟收了钱不是,我带人把那匪窝给灭了,又给那小子牵线搭桥抬了两房妾进去,保证香火断不了。”

对兰诺来说死的那个女人不重要,死的人姓张还是李他压根不在乎。只要祁述还活着就行,既然娶妻的事黄了,那好说。他想法子给他弄两房妾,管他继不继续再娶,反正他给想法子了,心意尽到了,能给陈宪之有个交代就行。

至于死去女人的命,祁述的意愿,不好意思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哈。他没有功夫听别人诉苦,他很忙的,干的都是分分钟几条人命上下的买卖。

“……”陈宪之算是知道为什么温钰这么不待见这家伙了,怪不得和温钰有从小的情分在面前还能被端木集占了上风,他活该!

他咬牙不想和他多谈“你可以走了。”

“等等,用完就丢啊?没有这样的道理!”兰诺一拍桌,“我找你有事呢。”

“说。”说完赶紧滚蛋。

“你和温钰为什么翻脸了,你是个聪明人啊,躺着捞钱还不行?非得把饭碗砸了。”

这纯是想看乐子,半点对温钰的关心都不带有的。

就在近乎同一时刻,浑身湿淋淋仿佛从水中捞起来的少年如同死狗一样被扔在地上,温钰走到他面前,掐起了他的下巴“你跟陈宪之说什么了?”

青年抿唇讥讽“费这么大力气就来问这点废话,兰将军脑袋不好怎的还没治好,光干些找死的差事。”

兰诺是不在意他嘴上爽两句,倒不是他胸襟宽广只是他这话太没攻击性了,他常年混军营这种骂法还是太文雅了,根本没有杀伤力。

“那又如何?死前还能看你的乐子呢,说说呗,因为啥不想活了,我还想沾你点光呢,难不成是听见我要回的消息特意惦记我给你随礼呢。”

随的是葬礼上的礼哈,不必多想。闹成这样要是还能成亲,只能说这俩人脑子保准都有点大病。

“呸。”少年一口血沫吐在了男人妖冶的脸上。

烛火摇曳昏暗的牢房中男人白的不正常的肤色分外显眼,浅灰色的眸子不带有丝毫情绪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他垂眸看着少年。

一拳狠狠落在他的下腹让他当场喷出一口血,再度昏了过去。温钰顺手抄起旁边放的加鱼木桶泼在他身上。

形状奇特的海鱼落到人身上立刻狂性大发,尖利的牙齿穿透被水泡发的血肉狠狠扯下皮肉来。鲜血混入地面水泊中稀释成淡红色流入锦靴下。

温钰觉得烦躁拎起他湿漉漉的头发往地上撞去,不知几次过后少年扯着哑的不成样子的嗓子喊“顾琰,是顾琰支使我们做的。”

温钰蹲下身子,阴沉沉的眸子落到他身上“顾华英?”

“是……是他。”

“他在哪?”

“我不知……不知道,他不曾见我们仅有书信来往……我欠他一条命所以才来办这一遭。”

温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手上慢条斯理的把还在他身上撕咬的鱼扯下来一条,鱼被弄下来的时候连带他身上血肉一起。

少年发出阵阵哀嚎“住手……求你住手……”

“你跟陈绎说什么了。”谁指使他们来的根本不重要,这种小喽啰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的枪口。

重要的是到底忽悠了他们家心肝儿什么!让他能对他说出那么绝情的话。简直让人肝肠寸断!

“告诉……顾家被灭……”他声音越来越微弱犹如蚊呐,温钰皱皱眉为了听清他的话,抬脚踩在他的腿骨上。

施力——

“啊——你做什么!”少年声音瞬间拔高八个度,扬声质问他。虽然中气不足但好歹声调大。

温钰挪开靴子示意他继续“声音大点。”

少年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拿他做不了什么,只能老实吼道“告诉陈绎顾家被灭真相,还有你表面哄骗他实则背地追杀顾琰斩草除根!证据就是顾琰随身玉。”

顾家被灭能有什么真相,一个浮姑的小世家罢了全抄了都不够给陈宪之建个院子的。要不是他们私下带着秋月白逃往京城温钰都懒得理他们。

研制运输售卖秋月白,按照朝廷律法当斩。这关他什么事,他只是秉公执法的工具人啊,不过是借此拿他们吓了一遭陈宪之,这种锅也能扣在他身上?要不要脸了。

就是他们那一家让他顺藤摸瓜拉出了从兖州到京城一整条完整的秋月白产销路线,端了一窝硕鼠出来,虽然他是借机发了笔小财。但那咋了!费心费力追踪多时,发点财不是对他努力的奖励吗?

至于哄骗陈宪之,他当时哪知道那是顾家余孽啊,可喜欢的帅哥又事相求,他作为追求者哪怕为了留个好印象都会答应吧。后来知道了又哪能明面上告诉陈宪之说,我要杀你老相好了,你别拦着我。

那不纯纯有病吗?他闲的没事干找架吵?

还有那顾琰,做人不能那么自私行不行。他都不抓他了,这死人还要来搅和他的幸福生活,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年见他蹲在那良久不说话,自己身上还被那群死鱼啃着,背后被捆着的手也难受,于是憋着气开口“我说完了,能放我走了吗?”

温钰被他打断了思绪,听了他的话垂眸笑道“好啊,现在就送你走。”

他起身,接过外面侍从递过来的手巾将手指一根根抹净冷声吩咐“丢江里喂鱼。”

“你是说,就因为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带了块破石头来,你就不要命的和温钰翻了脸?要我夸你勇敢吗?”

兰诺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莫名带着些慈爱和同情。

陈宪之打断他的施法“东西是真的……”

“等等,你别管东西是不是真的。他们都说那个顾琰在被温钰追杀了,追杀中仓促丢失些东西不奇怪吧?温钰这边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你初恋遗物呢。”

兰诺纠正他的想法,帮温钰抢救一下“谁知道那两个人是从什么门路弄来的玉,不可信。”

“这玉是我送的,只有我和他知道。”

“……”

这不好说了哈。

好在陈宪之并不在意他的尴尬自行解释“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非此也会有彼。非此即彼无甚区别。”

他和温钰的关系本就不牢固,不必他人挑唆或者做些什么,两人之间自会有冲突。这种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处于两人不同立场之间的对立。

所以顾琰事件也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发难的理由,让他不必在沉溺于患得患失的试探中,将心思确定下来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你不会真以为温钰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吧?惹急了可六亲不认,劝你识趣点。这没有后悔路。”

兰诺扫了一眼就莫约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从温钰这里捞够了好处便想趁早脱身。哪儿有那么容易啊,在他这儿可没有把他当跳板的选择。

要么等到他对人不感兴趣了放人离开,这算好聚好散。要么直接把他惹了黄土埋身,蓝颜枯骨,这算翻脸无情。

以他来看温钰会选择放人的可能性不大,不说将人认在自己名下当子侄,只说修的这院子便是其他人未曾有过的先例。

以前的情人什么的可都只是随便买个院子将人打发在那,哪儿有登温家门的机会。这小子不光是踩正门进来的,还顺带脚被温岚以及族老们迎了一遭,可不是稀罕人。

温钰给他造了那么大声势,又是独有的晚宴又是拎到温家台前就算不指着他接手温家未来部分家产,也有帮他在温家乃至上邑站稳脚跟的意思。

放人?不可能的事。只说情爱过于轻薄,但加之利益的纠葛便重量足够,他一旦走了,那造势所花费的心血与资源将会付之一炬。

“这不在我关心的范畴内,人生而利己。我首先要考虑自己,再考虑其他的和我无甚关系的人。兰将军看在那批金银上,你走吧。”

陈绎远比自己想象中平静不少,面对兰诺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甘地控诉什么,只是简短地为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做了判决。

“嫖客与戏子之间的钱色交易罢了。装作用情至深未免太上不得台面。”

兰诺听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一时接不上话。他这话没放过温钰也没放过自己,杀伤力不怎么重就是让温钰听见了只怕要肝肠寸断了。

“我不管你们要死要活怎么闹,我比较关系你打算怎么金蝉脱壳。”他摆出真心倾听的架势来,表情之诚恳让人怀疑他读书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大的兴趣。

陈宪之偏头凑过去在他耳边,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我似乎没和兰将军熟到那种程度吧?”

在这自来熟混成一家人也不能改变他是温钰亲信的身份,兰诺又不是什么义薄云天的人,典型有奶就是娘的走狗。他俩也没有鲍子知我的深厚情意,不背地里盼对方死都是还有利益纠葛。现在反倒来他这探口风了,到时候为了挣功劳反手给他卖给温钰了,他从哪儿哭去。

兰诺摸着被他扇的位置嬉皮笑脸地将另一半脸也凑了过来“用了这是什么香?这边也要个对称的。”

“……”坏了,给他扇爽了。

陈宪之木着脸从怀中拿出帕子默默擦手,不太想理他。“你走吧,叫他们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没事啊,我在温家又没什么好名声。”

兰诺见他没有再扇的意思,颇为遗憾地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杯茶,装模作样品了品。

“咱哥俩再聊聊,反正到时候都要挨揍了,多几棍少几棍没区别。温钰哪儿让你不满意了,让我参考下失败案例。”

说起挨揍他倒是大方地紧,挨棍子硬生生说出了花银子的气势。

陈宪之不太待见他敷衍道“志向不合。”

“他都辞官了还能有什么志向搞钱你俩不冲突啊?”

“……我不想搞钱行了吧。”

“你?看钱比命都紧。”

“我看命比看钱重,”陈宪之纠正他“我更喜欢自己挣钱。”

“哦,自己挣来花得有成就感是吧?我懂了,”他像是被启发一般猛得把茶杯撞在桌上“你是不是不想被温钰养着过活!”

陈宪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家伙自由发挥激情澎拜地一通分析“老小子总是搞得那副恶心人的做派,一边说让人自由发展又管不住自己那该死的控制欲,这插一手那踹一脚。总之就是喜欢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什么事情他都要知道,根本没有隐私!”

“他还疑心深重,最爱胡思乱想,你说一句话他能分析出花来。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最有安全感的行为就是把可信赖的东西抓在自己手上,情感上的自我保护就不会让很多人进入到自己内心或者让别人窥探到你心里最信任的东西是什么或是在乎什么,温钰的强势让你警惕和害怕,你畏惧他。因为地位的不对等,不光是在这段关系中,更多的还是在权势财富这些体现社会地位的层面上,物质的弱势让你本能不信任旁人嘴上的只言片语承诺,这正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所以你抗拒温钰的窥探以及试图改变这种关系,但是温钰同时也在排斥或者说防备你插手到有可能逆转这种地位的任何方式,试图保留他对你全面的控制和掌握。在觉察到不可能改变他的做法后决心和他散伙。我说得对不对?”

陈绎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兰诺却无比确信自己的分析“这就是真相!我拿我毕业证作保,不枉我教授为我的论文殚精竭虑,我就说肯定是学了点真东西在身上哈哈哈哈哈。”

疯了这人。

陈宪之静静看着他发疯,心情之无语不知作何形容。温钰手底下怎么净是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哦不好意思,他本人也是个疯子。

疯头子带一群疯小弟。这么一想就合理多了。

“成了!既然找到我想要的真相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你继续你伟大的逃生计划我保证不多嘴。”

他心情愉悦地起身告辞,摆手示意本就不动如山的陈绎不必送他,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就大笑出门去。

从他提出那个无聊的话题开始,陈宪之一共就说了三句话,他自己从这三句话中得到了长篇大论听得人云里雾里的分析,并自称找到了他俩散伙的真相。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陈宪之并不关心他出去给温钰大肆宣扬或是缄默其口,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从决心散伙开始他关心的重点就应该是在更符合未来利益的谋划上。

过去还是留给被抛弃者缅怀吧。

兰若听完温岚的训斥和夫子的控诉毫不意外她哥回来第一天就搅浑水捅破天的阵仗,躬身竭力保证马上寻回温熠,请他们息怒。

打发完二人她才步履匆匆直奔牢房寻温钰。

“线人密报,他本名张昭,兖州靖栾人士,年十七。曾受顾家恩惠投奔坤州亲戚,也就是教书夫子。在年初时行迹异常,多次前往月华楼待至深夜方离,与之私会者未有音讯。但搜查月华楼后发现未来得及销毁的电报解码。”

她说完呈上两张纸,上面标着随意排列的数字。让外人看不出什么头绪。

“张昭识字但没有接触西洋文化的可能性,所以我们怀疑月华楼内还有专门负责翻译的同伙。排查后确定其人为清倌人素荷后确定为假身份,这人连续八年每周去教堂祷告,两月前她已为自己赎身,不知去处。”

“所以,什么都没查到?”温钰手上捏着那两张纸没看她,话中不满却不加掩饰。

“后续若有素荷行踪我们会继续跟进。”兰若一板一眼回道。

温钰瞥她一眼,将那两张纸扔还给她“让蘑菇解码。”

兰若接过,跟他继续汇报“兰诺从学堂中挟持熠少爷去往小少爷院中,学堂夫子上报太老爷那处已然责怪过。院外护卫也上报过,但因翔散在外追查于此未来得及处理。”

“胆大包天的东西。”温钰骂了句“你抓了他用家法。”

这不算很重的责罚,她哥皮糙肉厚最多在床上躺半个月就能好。兰若应下询问道“此番事情势必影响接下来护驾,是翔散代替还是召施凌锦协助?”

“翔散同行。”意思是就让兰诺看家了。她心中明白这个中差异,没有为兰诺继续争取的打算。

陪同护驾当然风光,能被温钰带出去就代表着亲信,干好了当然光荣好处不少。但就怕其中出些什么意外,好处捞不着白费力气。

兰诺并非不知道这其中利弊,但他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不是缺心眼,那就是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事,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了。

抓到兰诺人的时候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上抓着冥鸿仰躺在树枝上小憩。

被吵醒揉眼低头看下边乌泱泱的一群人气势汹汹来抓他,为首的还是他亲妹子。

手上一松任由冥鸿跑了,自己伸了个懒腰,主动跳下去抱她。“哎呦喂我都睡了一觉了,这次效率怎么这么慢呢。在哪挨棍子?快打,打完让给我做好吃的。”

兰若扒开他的手,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问道“熠少爷呢?”

“不知道啊?走时候没注意他,应该还在陈绎那吧,你让人去接一下。”

他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松弛感拉满。

兰若别开眼眼不见心不烦,“抓起来,上家法。”

家法这玩意一回生,二回熟。兰诺从小被打到大的,没什么好害怕的,就是没回被打完背后都生疼几天下不来床,要人伺候。

兰若忙里抽闲给他上药顺便听他絮絮叨叨。

“你别掺和我这滩浑水我告诉你,看乐子就行。让蘑菇也躲远点。哦对,看在我俩之间亲情的份儿上,去我宅子里送个信,告诉人我这段时间不回了,让她自己住吧。”

他现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好吧,在温家惹是生非也得报备一下。

“你把她带来上邑了?”兰若有些惊讶,虽然并不明显。

兰诺风流秉性和那些纨绔不相上下,在外招摇这么多年难得抬进去一个有名分的。

虞容美在他们之间的家书上出现过两次但都是简略一提,兰若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没成想她哥把人带回了吃人的地方。

“孩子离不开嘛,你当姑姑了高不高兴。”兰诺呲牙咧嘴地扯了扯她的嘴角,强行让人笑了一下。

“等我好了,带着她给爹娘上个坟。”

兰若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样子“你要先带人给家长太老爷请安。”

兰诺不太乐意“那是正室,抬个妾没必要。况且……不安全。”

“家长迟早会知道。”她话的意思很明白,反正你也瞒不过温钰主动捅开还能落个好,藏着掖着出了事温钰可不会理会。

“我知道了,不必担心。”

兰若给他上完药,主动出去让他休息,派人去他府上报信,自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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