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考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炎热，同学们的复习也越来越辛苦。
蝉鸣声裹着热浪从窗外涌进来，周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最后一张数学卷子塞进桌肚。教室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细密的雨点敲打在课桌上。
他忽然想起，已经整整三天，没见过李晶了。
以往这个时候，李晶总会抱着英语词典，偷偷地溜进文科班。她总爱坐在康绮旁边的空位上，掏出偷偷藏在口袋里的零食，眼睛亮晶晶地分享着理科重点班的趣事。有时是数学老师新换的领带，有时是物理课上某个同学闹的笑话。
她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总能驱散文科班教室里沉闷的气氛。
“周兴，李晶今天又没来。”康绮转回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我昨天整理笔记，还翻到她上次借我的便利贴。”
周兴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叶，点点头。他知道，随着高考一天天逼近，连李晶这样开朗的人，也不得不收起玩笑的心。理科重点班的压力他虽不曾亲身体会，但从李晶越来越深的黑眼圈里，也能窥见一二。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这天放学，照相馆老板送来洗好的照片。周兴翻看着那些合影，目光停留在李晶灿烂的笑容上。照片里，她站在桃树下，手里举着胜利手势，却笑得比花还甜。
那是上个星期，大家合影留恋时拍下来的，当时大家玩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甜。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大家就又被高考的乌云给笼罩了。
他特意把李晶的照片单独挑出来，趁着课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理科重点班外。玻璃窗内，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和写字声像浪潮般涌来。李晶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埋得很低，马尾辫随意地扎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
“李晶。”周兴敲了敲窗户。
李晶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匆匆起身。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你的照片。”周兴把信封递给她，“老板今天刚送来。”
李晶接过信封，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的边角，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回忆。她的目光在每张照片上停留，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黯淡下去。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都忙得快忘了上次拍照是什么时候了。”
周兴正要开口，上课铃突然响起。李晶慌乱地翻着信封，抽出一张单人照，塞到他手里。“拿着做个纪念吧。”
她笑了笑，笑容里却少了往日的神采，“等高考结束，我们再一起去拍照。”
说完，她转身跑回教室，马尾辫在身后晃动，很快消失在埋头苦学的人群中。周兴望着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的李晶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笑得那么无忧无虑。
他把照片小心地塞进口袋，转身往回走。
回到教室，康绮正在整理错题本，头顶的日光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晶还好吗？”她头也不抬地问。
周兴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轻声说：“大家都在努力，希望她也能照顾好自己吧。”
晚自习结束后，周兴路过理科重点班。李晶趴在桌上，面前摊着厚厚的习题集，头时不时点一下，像是快要睡着，又猛地惊醒，继续埋头做题。
周兴站在走廊上，望着那个倔强的身影，忽然想起李晶送照片时说的话。高考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每个人都在奋力奔跑，哪怕疲惫不堪，也不愿停下脚步。
他握紧手中的日记本，转身走进夜色。风穿过走廊，带着夏日特有的气息，轻轻翻动着他的衣角。在这个蝉鸣不止的盛夏，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青春的拼搏故事。
事实上，不仅是理科重点班的李晶，文科班的同学们也有了一种明显的紧迫感。
最开始是毛君。他的女朋友，也就是理科普通班的黄艳，自认为考不上公办本科，已经接近于放弃，但她却要求毛君，必须考上公办本科，否则两人就分手。
在这样的压力面前，毛君果然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来，每天晚自习结束后，他还要留在教室里，点着蜡烛，多看一会儿书。
有一次下晚自习后，周兴从宿舍返回教室里取某件东西，老远就看见毛君佝偻的背影。
烛光在他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英语单词本上的字迹被烛泪晕染得模糊不清。黄艳的分手通牒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这个曾经总在课堂上偷玩手机的男生，变成了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
\"他已经连续三天只睡四个小时了。\"张倩倩压低声音，\"班主任说昨晚查寝，看见他在走廊背书，路灯都熄了还在念政治知识点，让我们向他多学习。\"
“这也太卷了吧。只要还没死，就往死里学？”周兴啧啧感叹道。
毛君这种搞法，让班上其他同学也不免有些慌张，也都跟着毛君卷了起来。
像张倩倩、黄朝晖、周小蓉等人，都自觉在晚自习结束后，留在教室里继续学习一到两个小时，康绮作为复读生，压力更大，当然也跟着卷了起来。
像这种事情，追求上进，牵涉到个人的长远前途，周兴也不好劝说，只是建议康绮，一定要注意个人身体。
对于周兴的劝说，康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反而向周兴询问道，“你看到我的橡皮了吗？就那个白色橡皮？”
康绮慌乱地翻找着书包，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重复道：\"我的橡皮呢？白色橡皮！\"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甲在课桌缝隙里抠出刺耳的声响。
\"别急，我帮你找。\"周兴蹲下身，指尖在黑暗的墙角摸索。粉笔头、废纸团、半截断笔，却始终没触到橡皮的踪影。当他抬头时，正撞见康绮盯着自己掌心发呆——那块白色橡皮，不知何时已经攥在她手里。
\"我......我真是糊涂。\"康绮干笑两声，将橡皮放回笔袋时，周兴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像是反复摩擦留下的印记。
灯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在她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这让他想起李晶送的那张单人照，照片里的那个甜美女孩，如今也是这样疲惫又倔强地努力学习着。
第二天清晨，周兴在早读课上发现康绮的异常愈发明显。她频繁摘下又戴上眼镜，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校服袖口，课本翻到同一页却始终停在第三行。
当她第三次起身寻找根本没离身的眼镜时，前排的黄朝晖终于忍不住拽住周兴的衣角：\"下课后，我们跟你说件事。\"
树荫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倩倩和黄朝晖你一言我一语，将康绮的变化娓娓道来。
原来她在宿舍里也不得安宁，每晚要检查门窗十七八次，总觉得毛巾没挂好、鞋子没摆对。
有天深夜，室友被她反复开关柜门的声音惊醒，却见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机械地整理着已经叠好的校服。
\"昨天她问我，高考当天要是忘带准考证怎么办。\"张倩倩咬着嘴唇，\"可距离高考还有四五十天啊。\"
周兴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他想起李晶递照片时，指尖残留的温热；想起毛君在烛光里颤抖的笔迹；想起康绮掌心那块失而复得的橡皮。
这些细碎的片段突然在脑海里拼凑成一幅令人心惊的画面——所有人都在被高考的巨浪裹挟着，有人奋力游向岸边，有人却正在漩涡中下沉。
班主任王求老师的办公室飘着浓茶的苦涩气息。周兴说完情况时，看见老师镜片后的眉头拧成了结。\"带她去卫生院吧，\"
王老师推来一张便签，\"我认识一位专门看考前焦虑的医生。\"
在通往医院的路上，一开始，康绮始终沉默着。
后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周兴，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东西就在眼前，却总觉得会消失。\"
周兴正要回答，却见康绮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慌乱地摸向眼镜，又去翻找书包里的身份证，呼吸急促得像是溺水的人。
周兴赶紧按住她的手：\"康绮，你看，眼镜好好戴着，身份证在这儿。\"他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康绮的各种证件，如学生证、身份证等。
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医生翻看着康绮填写的问卷，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典型的考前焦虑症，\"医生推了推眼镜，\"症状还算轻微，但必须重视。\"他开始讲述那些更严重的病例：有学生紧张到昏厥在考场，有女孩整夜撕扯头发，还有人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催促\"来不及了\"。
康绮的脸色变得煞白，周兴注意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医生开出药方时特意强调：\"按时服药，配合心理调节。记住，高考只是人生的一站，不是终点。\"
回程的路上，康绮把药盒攥得发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周兴的影子交错在一起。\"谢谢你，\"她突然说，\"其实我早就发现自己不对劲，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一个星期后的早读课，周兴看见康绮坐在座位上安静地背单词。晨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课本上，那张写着哭脸的便利贴已经被换成了崭新的励志语录。
“好了，好了，我全好了。”下课后，康绮向周兴报喜道。
“是吗？”周兴转头问向张倩倩、黄朝晖二人。
“好了好了，这下是真好了。”张倩倩热情地说道，“我仔细观察过了，康绮都连续几天，不再关心寝室门窗有没有关上了，也不再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了。”
“这样看来是真好了。”周兴脸上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
榆州县第七中学高三年级，患有考前综合征的同学还有不说。康绮病情好转之后，好几位同学都来找她，打听相关情况。
这天午休，康绮的课桌被同学们围得水泄不通。张倩倩挤到最前面，眼神里满是关切：“康绮，快跟我们说说，那个医生真有那么神？”
康绮笑着翻开笔袋，掏出个小小的药瓶晃了晃：“真不是我夸张！你们看，就这个药，我才吃了两天，那些奇怪的症状就全没了。以前总觉得东西没放好，现在能一觉睡到天亮，连背书都觉得脑子清楚多了。”她的声音轻快，和前些日子判若两人。
黄朝晖凑过来，盯着药瓶上的标签：“那你现在彻底没事了？”
“当然！”康绮挺直腰板，“我现在每天精神好得很，做题效率都提高了。等高考前几天，我还要再去找那个医生开一瓶备着，以防万一。”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毛君站在人群外，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自从女友黄艳对他提出明确要求以后，他虽然拼命学习，但深夜里辗转难眠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此刻听着康绮的描述，他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放学后，毛君拦住正要去食堂的周兴：“周兴，你陪我去趟卫生院吧？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医生，开点药。最近晚上总睡不好，白天上课都恍恍惚惚的。”
周兴看着毛君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有些犹豫：“毛君，要不你先试试调整作息？我听说过度依赖药物也不好。”
毛君苦笑着摇头：“我试过了，根本没用。你看康绮，吃药后变化多大。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就当求个安心也好。”
周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自己小心点，用药还是得听医生的，别乱加剂量。”
毛君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知道了。你不去也好，省得耽误你复习时间。”
看着毛君落寞的背影，周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高考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个人都困在其中。有人选择咬牙硬抗，有人试图寻找捷径，可谁又能说清，到底哪种方式才是对的？
第二天，毛君果然独自去了卫生院。当他攥着药瓶回到教室时，不少同学投来关注的目光。他把药瓶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仿佛那是能改变命运的宝物。
周兴看在眼里，内心忍了又忍，才憋住没有笑出声来。
那天他陪康绮去医院时，那名医生曾对周兴透底说，“你不要担心，这些药片基本上没有任何副作用，我开的不过是维生素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