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玉面低语
朽木门板在覆盖着暗红纹路的手掌下，如同酥脆的薄饼，无声地碎裂、塌陷，化作齑粉簌簌落下。院内，那几道因恐惧而蜷缩在一起的生命气息，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爆发出绝望的尖啸！
然而，尖啸声尚未完全冲出喉咙，便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扯之力，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掠过了小小的院落。
噗通…噗通…
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如同重物跌落尘埃。院内再无一丝活物的气息，只剩下死寂和那迅速弥漫开来的、浓重的枯败死亡味道。
几道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的灰白魂流，如同受到召唤，从倒塌的房门缝隙中幽幽飘出，带着无声的哀嚎，汇入“沈默”掌中那块贪婪搏动的魂玉。
玉体深处，那张浮雕般清晰的人脸，猩红的瞳孔似乎满足地微微眯起，嘴角的狞笑弧度加深了一分。覆盖沈默全身的暗红纹路，如同饱食鲜血的蚂蟥，颜色更加深邃粘稠，蠕动间甚至隐隐透出血管般的细微脉络光泽。
嗡……
魂玉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嗡鸣，仿佛在回味。它指引着这具杀戮的躯壳，缓缓转身，猩红的瞳孔扫过这片被它亲手制造的、浸透了血月光芒的死亡废墟。目光所及，断壁残垣，散落的枯骨，生死不知的镇魂使……一片死寂。新的鲜活猎物气息，在更远处的黑暗中召唤。
就在他准备再次化作毁灭残影，扑向下一片生灵聚集之地时——
嗡！
掌中魂玉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意志波动，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沈默早已被撕扯得千疮百孔的识海废墟！
这意志并非之前的疯狂嘶吼或魅惑低语，而是带着一种……命令式的、高高在上的威严！
一个非人的、仿佛两块冰冷的金属在摩擦的、极其生涩的声音，直接在沈默混乱的意识底层响起：
“蝼蚁……躯壳……向东……三里……祭坛……唤醒……吾之……仆从……”
这声音断断续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伴随着这命令，一股更加清晰的方位感知，如同烙印般刻入沈默残存的意识——那是位于青岚城东郊，一处早已废弃的古代祭祀之地！
魂玉的意志，不再满足于散乱的吞噬！它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它要唤醒……玉中空间里，那八个血字所指向的、更加古老恐怖存在的仆从！
这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压制了沈默这具躯壳本能的杀戮渴望。覆盖全身的暗红纹路微微调整了蠕动的方向，猩红的瞳孔转向东方，空洞的目光穿透重重废墟和低矮的屋舍，仿佛看到了三里之外那处荒芜的祭坛。
他动了。不再冲向近处的生灵，而是化作一道暗红流光，以一种比之前更加迅疾、更加笔直的方式，撞开一切阻碍，向着城东方向激射而去！所过之处，墙壁坍塌，屋舍粉碎，留下一条新的、笔直的毁灭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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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默”离开后不久。
距离那片死寂废墟数十丈外，一堆倒塌的土墙碎块下，一块颜色古旧、边缘有些破损的暗黄色符箓，表面流转的微弱土黄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
噗！
符箓下方的瓦砾被猛地顶开，一道纤细的身影狼狈地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正是林玥！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左肩三道深可见骨的暗红抓痕依旧散发着阴寒的邪气，右臂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方才她强行激发小挪移符，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但传送落点极不稳定，竟然直接落在了这片刚刚被魂玉肆虐过的战场边缘！更糟糕的是，传送的剧烈空间波动似乎干扰了符箓的隐匿效果，她刚一落地，就被埋在了这堆瓦砾之下，只能凭借符箓最后一点残余力量勉强遮掩气息，如同冬眠的虫子，在瓦砾缝隙中目睹了镇魂司围剿和全军覆没的整个过程！
那轻描淡写夹住锁魂钉、抬手间破灭七煞锁魂阵、掌心释放暗红漩涡瞬间吞噬一名镇魂使并将其余六人重创的恐怖景象……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她的脑海！每一次回想，都让她浑身发冷，灵魂颤栗！
“那……那到底是什么力量……”林玥艰难地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左肩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冰寒。她看着远处那具镇魂使风化的枯骨碎片，看着周围如同被飓风犁过、又被强酸腐蚀过的惨烈战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差距太大了！大到让人绝望！她手中的月华剑已断，最强的保命符箓也已耗尽，面对那个被邪玉操控、力量越来越恐怖的怪物，她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手指上戴着的一枚样式古朴、毫不起眼的青铜指环，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
林玥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指环。这是她离开师门时，师尊除了溯光镜和小挪移符外，交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只说是“感应之用”，具体功效却语焉不详。此刻，这枚沉寂了许久的指环，正对着城东的方向，传递着持续不断的温热！指环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有生命的丝线，正沿着指环内圈缓缓流转！
魂玉的气息！它在指引方向！
“城东……它要去城东！”林玥瞬间明白了指环的警示！那邪玉操控着沈默，正朝着城东方向移动！而且指环的反应如此清晰，说明对方并未刻意隐藏气息，或者说……它根本不屑于隐藏！
去，还是不去？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理智告诉她，远离！立刻远离那个怪物！以她现在的状态追上去，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沈默……
那个被暗红纹路覆盖、双眼空洞猩红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那真的是他吗？那个在魂玉剧变时，曾短暂发出痛苦嘶喊的灵魂……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师尊给予指环的深意……魂玉内部可能存在的秘密……还有那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唤醒沈默的可能……
无数念头在林玥脑中激烈交战。恐惧让她浑身冰冷，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或许是责任，或许是承诺，或许是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微光——却在灼烧着她。
“不能……让他彻底变成怪物……不能……”林玥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左肩伤口传来的剧痛和邪气侵蚀的冰寒，也不顾体内灵力的枯竭，眼神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她踉跄着，循着青铜指环越来越清晰的温热指引，向着城东的方向，追了下去。身影在血月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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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城东郊，三里外。
一片荒芜的谷地。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杂乱地矗立在贫瘠的土地上。夜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呜的鬼泣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荒草腐败的气息，与城内的血腥甜腻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谷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
祭坛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呈圆形，直径约十丈。石头上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斑驳的苔藓，一些地方还有模糊不清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古老刻痕。祭坛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同样由黑石构成的圆形池子，池底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枯叶，仿佛干涸了千万年。整个祭坛散发着一股沉重、压抑、亘古不变的苍凉气息，与头顶污浊的血月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一道暗红的流光撕裂夜空，如同陨石坠地，重重砸落在祭坛边缘。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沈默”的身影显现。覆盖全身的暗红纹路在血月下如同流淌的岩浆，缓缓蠕动。他猩红的瞳孔扫过这座古老的祭坛，最终落在了祭坛中央那个干涸的黑色池子之上。
掌中魂玉的搏动骤然加剧！嗡鸣声变得高亢而急切！玉中那张狞笑的人脸，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黑池，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仆从……苏醒……”那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在沈默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默”迈开脚步，踏上了冰冷粗糙的黑色祭坛。每一步落下，脚下覆盖的暗红纹路都仿佛与祭坛的石头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散发出更加幽暗的光芒。
他走到祭坛中央，站在了那个巨大的黑色池子边缘。
没有犹豫。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紧握着魂玉的左手，将玉石对准了下方的黑池。
嗡——！
魂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光柱，如同粘稠的血浆瀑布，猛地从魂玉中心激射而出，狠狠灌入下方的黑池之中！
滋啦——！
暗红光柱接触池底厚厚灰尘枯叶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灰尘和枯叶瞬间气化消失！露出了池底同样漆黑、刻满更加古老复杂符文的石质基底！
暗红光柱持续灌注！魂玉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黯淡！玉中那张狞笑的人脸，此刻也流露出一丝痛苦和疲惫，但它眼中的渴望却更加炽烈！
随着暗红光柱的疯狂灌注，池底那些古老复杂的符文，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电路，被逐渐点亮！一丝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庞大古老气息的暗沉红光，开始在符文线条间缓缓流淌、汇聚！
整个祭坛，开始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正在被强行唤醒！祭坛周围的地面，开始微微震颤！碎石在跳动！
“沈默”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魂玉疯狂抽取着力量灌注祭坛，同时也在更加贪婪地榨取着他这具躯壳的生命本源！覆盖全身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灼热的刺痛！他脸上的空洞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扭曲，那是身体承受极限负荷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决绝意志的破空声，从祭坛边缘的乱石堆后响起！
一道黯淡的、几乎被血月光芒淹没的青色流光——赫然是林玥那柄断裂的月华剑仅存的半截剑身！被她用仅存的灵力勉强催动，如同最后的悲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射向“沈默”毫无防备的后心！目标，正是他那只握着魂玉的左手手腕！
林玥，终究还是追来了！她躲在乱石之后，目睹了这唤醒仪式，知道绝不能让那池底的符文完全点亮！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打断方式！
攻击，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
但，它发生了。
就在那半截断剑即将触及“沈默”手腕的瞬间——
魂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蝼蚁的干扰彻底激怒了！
嗡！！！
一声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厉啸，猛地从魂玉中爆发出来！玉中那张狞笑的人脸瞬间扭曲！猩红的瞳孔骤然转向断剑袭来的方向，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暴戾和杀意！
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恐怖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入躲在乱石后、刚刚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掷出断剑的林玥识海！
“啊——！”
林玥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寸神经！她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乱石堆后，七窍之中，缓缓渗出了刺目的鲜血！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
而祭坛之上，那射向“沈默”手腕的半截断剑，在距离目标还有尺许距离时，便被魂玉爆发出的无形力场轻易震碎，化作点点铁屑飘散。
干扰被瞬间碾碎。
魂玉的冰冷意志重新专注于祭坛。暗红光柱更加汹涌地灌入黑池。
池底，那些古老的符文，流淌汇聚的暗沉红光越来越亮！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暗红光丝勾勒出的巨大轮廓，正在池底中央缓缓成型！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气息，如同尘封的墓穴被打开，开始从黑池中弥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