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传来悉悉梭梭穿衣服的声音，趿拉拖鞋的声音，开门声，紧接着却一片静谧。
“人呢？”江清月招呼。
“在听，有水声，江律师，岑律在洗澡……”周少临气声应答。
江清月无语：“这么早洗什么澡，敲门。”
周少临仍迟疑：“岑律这时候起来很正常啊，这两个月都是这样，五点半起来举铁，一举俩小时……有一次被我碰见，多嘴问了几句，岑律就规定我无故不得早起。”
江清月：“……”
忽然就没了兴师问罪的气势，她抚着额笑了声，还是坚持：“你敲，我在呢。”
“哦…… 行……”周少临犹犹豫豫的，敲了两声。无人应答。
江清月脑子里冒出他伪装成有人实际上已经暗渡陈仓回国的离奇想法，正准备挂断，周少临道：“水声停了，我再敲敲……”
约莫过了两分钟，终于传来开门声，以及岑阙略显沙哑的声音：“怎么？”
周少临举手机晃了晃，声音很虚：“江律师找……”
接着手机被拿走，“我打给你。”岑阙说了这么一句，把手机还给周少临，通话被掐断。
江清月立刻给周少临发文字消息：“别回房间，找机会拿走你老板护照，偷也行抢也行，信我。”
消息刚发出，岑阙的视频邀请弹了出来，江清月接起，关闭了己方摄像头。
他有一瞬的疑惑，但没问，知道她有些情绪，主动解释自己的行为：“先斩后奏不是我本意。
杨奇也是律师，他做这一切都非常小心。我仔细看过文稿，他所截取的聊天内容都真实存在，字里行间有引导倾向，但很难定义为诽谤，只能算是侵犯隐私权与名誉权，除非传播范围极广，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
律师同行们其实很容易想清楚整件事，八卦过后，就会回归理性，不会过多发散。
但是再传播下去，超越现在的圈子，一传十十传百，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作为一个大v，如果营销号下场，又会是什么后果？以后当事人找你之前，网上一搜都是桃色绯闻，会是什么局面？”
江清月其实想过这些事。
虽然打算好了把杨奇锤死，但也还是会担忧，如果事态超出了控制怎么办？她的职业生涯会不会因此戛然而止？
但是，做了那么多年“网红”，又与曾映真的团队合作了这些时日，她愈发清楚，互联网有时也是没有记忆的，专业能力才是她的名片，做好专业上的事，其余的，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就这样放过杨奇，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不对……
“你怎么知道是杨奇干的？”她猜测是杨奇，也只是直觉，除了他，她再没有什么明面儿得罪过的人了，另外就是字里行间遣词造句的风格，伪装不了。
“他应该还有同伙，这个我之后会把证据发给你，需要你自己再侦查，现在继续我刚才说的……”他没被她带节奏，接着说道：“处理这类事件，你做娱乐行业律师，应该比我清楚公关的黄金时间点。
在群里谈论会留下电子证据，所以面对面交谈才是谣言传播的最快途径，午饭就是面对面的高峰期，也是破圈的最可能场合，在这个时间之前发布声明，声明才是议论的重点，否则谈资就只剩你的马甲和谣言，如果错过这个时间，之后任何声明和解释都是杯水车薪，事倍功半。
这就是我的行为逻辑，不存在替你做决定的动机。”
他理由充分，条理清晰，她找不到任何漏洞。
但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重点。
这份声明看似简单，背后他做了多少工作她可以想象得到，她还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到倒打一耙。
事实上，她也不认为事情就该自己解决，无论最后走什么程序，即便他不提，她也会开口借他的力。
她只是……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把我们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江清月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至于伤感情。
他们确认关系才不到两个月，且相处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彼此都还不够熟悉，完全不能确定是否相处得来，这段关系又能持续多久……
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怎么的都是个圈，他没有没想今后？
谈个恋爱没有什么，以如此严肃的方式进入同行的视野，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情感本身的考验。
以他在东州律师圈子里的名气，往大了说就和明星公开恋情是一样的，今后的关系变动也都会暴露在同行的视野当中，继续成为谈资。
当然连带着，她现在也是了。
这一点，才是她复杂情绪的来由。
岑阙把手机放在他往常放置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眸稍敛，神情严肃。
江清月叹了口气，找不到委婉的说辞，只能明说：“虽然你在声明当中没有交代我们的关系，但是你那一番推销我，谁会看不出来我们什么关系，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分手……”
“没想过。”他打断了她，声音冷沉。
他生气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此刻他也没有横眉冷对，但她就是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愠怒，寒意从屏幕那头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
两相沉默。
她关着摄像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许久之后，还是岑阙率先打破了沉默，缓缓地、淡淡地发出声音：“我觉得自己总是不够幸运，每一次，都不能接收到你人生节点发出的信号，一次，一次地错过……”
他语调那样平和，可是江清月却莫名感受到浓郁的悲戚。她有些错愕，缓缓抬头，看到屏幕上，他也没有看着摄像头，偏着脸朝向窗外，目光没有焦距，显得那样懊悔和悲伤。
为什么？
他在说什么？
“这一次，你身边还是另有他人，而……”
她感觉自己听懂了一点，打断他莫名其妙的怅然：“你说宗樾？没有，我没理他。”
他看过来：“总之我不在…… ”
她有点烦了这莫名其妙的煞有其事：“我不需要！岑阙，我希望有人站在我身边，但不需要那个人无时不刻站在我身边，谈个恋爱不是连体婴，你懂我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