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走出楼道口时，岑阙站在车旁等候，她观察到车已熄火，确定他并不想送完东西就走。
他们走近彼此，眉目间有打招呼的笑意。
他将蛋糕盒子递过来：“奶油小方。”
她稍微曲身接过来，姿态表情都透着亲近：“谢谢，占岑律师便宜2.0。”
岑阙笑容温和：“能被赏识而不是被遗忘在冰箱，奶油小方也会觉得很不错。”
他每次送礼物的说辞都如同收礼者才是恩赐，她笑意扩大。
“要吃吗？”他问。
她迟钝：“现在？”
“新鲜，”他手心朝上：“给你端着。”
这个逗留的理由实在不够高明，她注视他，试图把他看心虚，但完全没有，他目光坦荡且坚持，好似真只为了“新鲜”。
可她也有自己的部署。
她另一只手从身后拎起一个小塑料袋，抬高到他眼前：“我可能要先喂猫。”
岑阙眼神瞥过来，看到了塑料袋里的猫粮和猫罐头，下一秒，这些东西落到他摊开的手掌上。
“一起吧？”江清月发出邀请，“带你去冒险。”
她走在前头，他拎着猫粮错一步跟在身后。
老小区绿植繁茂，道路错落。他们穿过密实的一排冬青，在一处墙根寻到两只窝在墙角的狸猫，她扭头把蛋糕递给他，并接过他递来的猫粮。
交换动作的完成异常默契，不需要言语交流。
“开饭！”她把猫粮均匀倒在几个猫碗里，一声令下，冬青树叶窸窣作响，不消片刻，密实的树杈下跑来好几只花色各异的小猫，快速聚集在她膝下，争先恐后地往碗里拱。
岑阙看着眼前狭窄的空隙、自己裤管粘上的不明植物还有脚边乱窜的小猫……倒还真有些冒险的意味。
“这都是你结交的江湖猫？”他蹲下来，到她身边。
江清月拆罐头的动作因为这一称谓顿住了，扭头，他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没有因为她偏头靠近而移动分毫。
目光碰撞，呼吸可闻。
周遭静得出奇，就连进食的猫都没发出声音，但她感觉空气里有粉色泡泡球在擅自抖擞。
“咔嚓”一声，罐头盖被她掰开，临近的一只胖橘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扑，她回神，高高举起罐头，仰头避开小猫，“胖胖，起开！”同时与他拉开距离，求助：“岑阙，你快救我呀！”
岑阙难得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还没想好如何下手，就瞥过脸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时间，江清月已经掐住橘猫后脑拎到一旁，她留意岑阙的反应：“你是不是猫毛过敏？”
岑阙站起来，手指不自然地抵着鼻尖，“也许不仅是猫。”
他从前不知道自己猫毛过敏，但对絮状粉尘过敏，症状类似。
她赶紧把罐头分好，站起来排走胸前的猫毛，有点抱歉：“那我们走吧，过敏可大可小。”
“站着可以。”他似要坚持。
她推他胳膊，“没事，喂好了，走吧。”
她没推动，迈进的步伐猝然缩进了距离，她抬眼，被眼前高饱和的画卷渲染了眉目。
栾树繁茂如盖，树叶浸在夕阳中，深深浅浅似翡翠，金黄花絮缀满枝头，在他身后铺就一片绮丽。
他在其间专注地看着她。
余晖透过树叶细碎地洒在地上、墙上以及她的脸上，斑驳闪烁，随风影动。她眼眸清亮，身后是破落的墙角和成群的猫咪。
静谧间，生机勃勃。
这太适合做点什么了。
江清月也确实行动了，她踮脚靠近，抬手越过他的肩膀、下颌、眼帘，最后只是挑走了一朵落在他发上的细碎黄花。
她的动作比他的目光都轻盈，可周围空气似发生了小规模震颤，岑阙神情流转已然沉滞。
“栾树的花，风一吹满头都是，”她给他瞧了眼，随手丢地上，“怪烦人的，走吧。”
而后自然而然地从他面前走过。
岑阙下意识侧身相让。
江清月嘴角轻扬。
这种江湖盛传的招数都接不住，他到底是真纯情还是将计就计？
无论哪一种，无所企图者不会是这个表现。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心头不知是雀跃还是其它什么情绪混杂在一起，热涌突袭一般架起她，类似气球仓促升空的状态，轻盈又慌张。
他跟上她的步伐，穿出那排冬青，回到主干道上：“小区环境很好。”
她续上他的没话找话：“老小区，树比较高。”
他抬眼望：“嗯。”
“适合散步。”她明示。
他浅笑。
他们肩并肩原路返回。
“对了，你怎么知道知道我手机号的？”江清月问，她猜测是问的沈青蹊。
岑阙：“打电话问的天勤。”
“天勤？”这确实出乎意料。
他平铺直叙：“打到20楼，答复说离职了无可奉告，所以转接给陈嘉鸣，他告诉了我。”
“你表明身份了吧？”要不然前台怎么可能乖乖转接。
他扭头看她一眼，点头。
他是有陈嘉鸣号码的，直接联系效率更高，更何况在天勤他不止有陈嘉鸣的电话。如此拐弯抹角，目的大概只有一个——
“你这么做，是想为我辟谣吗？”她问得直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通电话会成为20楼的谈资，传得越广越好：他连江清月的电话号码都要到处问，肯定不是杨奇口中的那种关系，至少，江清月不是主动的那个。
谣言不攻自破。
“没有，”他语调仍沉静，强调般抬起手里的蛋糕盒：“只是急于处理奶油小方。”
撒谎。
她没戳破：“你没有其他人能送了吗？”
他见招接招：“都没有你家近。”
江清月低头笑：“噢，为了新鲜。”
他竟点头：“浪费可耻。”
她没接话，他低沉的余音被鸟语蝉鸣覆盖。
长长的林荫道似望不到头，道上行人稀疏，彼此一举一动都会快速被对方捕捉。
蛋糕、猫粮袋都在他手上提着，她手上空落落，下楼时也没带手机，所有肢体都空闲得无措，或许还包括脑子。
不知他是否一样？
她扭头，试图观察，猝不及防对上他同样瞥过来的视线，轻轻一碰，又都望向前方。
不动点嘴皮子，人都僵硬掉了。
她想起“江湖猫”这个称谓，除了自己，她没听别人这么提过。
于是她找话题：“我发现你也管他们叫江湖猫哎。”
他好似也想到了话题，同时开口：“听说青蹊要下基层……”
闻言，她急切追问：“我怎么不知道？要去哪？”
岑阙：“别担心，基层挂职是正常程序。”
她对体制内人事制度不太了解：“去哪里，去多久？”
“东州下属的县级市，不远，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岑阙敛目，似迟疑似思量，“我约好过些天给他送行，简单的局，没别人，要不要一起？”
江清月：“哪天？”
“暂定下周六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