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挪移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红袖已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陈默,出现在“阴阳事务所”后院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与劫后余生的淡淡焦糊味吹拂而来,却无法驱散两人身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冰冷的死寂感。
陈默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如同背负着一块浸透了寒冰的巨石。他胸前的巨大创口在颠簸中再次渗出暗红的血液,染红了红袖的后背。那柄象征着毁灭与耻辱的斩孽刀投影,被红袖以阴气包裹、隔绝了大部分气息,勉强提在手中,冰冷的刀柄如同握着一块万年寒铁,残留的刀意依旧透过阴气屏障,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她的神魂,带来阵阵刺痛。
红袖不敢有丝毫耽搁。她迅速将陈默安置在静室中唯一还算完好的软榻上。看着他胸前那触目惊心、几乎断绝生机的窟窿,感受着他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气息,以及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疯狂破坏的斩孽刀意,红袖冰冷的心如同沉入了九幽寒潭。
轮回符文的灰金光芒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创口边缘艰难闪烁,试图修复,却被那毁灭性的刀意不断磨灭。镇业钵的暗金佛光也黯淡到了极点,只能勉强护住心脉核心不被瞬间冻结。他的五脏六腑破碎不堪,经脉寸断,神魂更是遭受重创,虚弱不堪。寻常的疗伤丹药、阴气灌输,在这等伤势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必须立刻请崔判官!”红袖瞬间做出决断。陈默的伤势已非她能处理,唯有精通生死法则、手握判官笔的崔珏,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她毫不犹豫地取出那枚用于紧急联络崔珏的、刻画着判官殿徽记的玉符,神念疯狂注入!
“崔判!速来!陈默重伤濒死!身中斩孽刀意!危在旦夕!” 简短而急切的讯息,带着红袖从未有过的惊慌,瞬间跨越阴阳界限,传递出去!
讯息发出,红袖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立刻盘膝坐在陈默榻前,双手虚按在他胸前创口上方寸许,不敢直接触碰。精纯的阴气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渡入陈默体内,试图护住他最后一点生机,延缓刀意的侵蚀速度。同时,她分出心神,引导着陈默体内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轮回符文之力,帮助其对抗刀意。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静室内死寂一片,只有陈默微弱到几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以及红袖阴气流转发出的细微嗡鸣。怀中的镇业钵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生命的垂危,散发出比之前稍强一丝的温润佛光,笼罩住陈默的胸口,与轮回符文的光芒交相辉映,共同抵御着那恐怖的毁灭之力。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红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压制斩孽刀意对她自身也是巨大的消耗,更别提还要分心护持陈默的心脉。但她不敢停下,一旦松懈,陈默这最后一点生机之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红袖心神紧绷、全力维持着陈默一线生机的时刻——
轰!!!
一股浩瀚、威严、仿佛能镇压万界轮回、主宰众生生死命运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这威压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穿透了事务所的墙壁、穿透了红袖布下的隔绝禁制,如同无形的天幕,瞬间笼罩了整个静室!
空气瞬间凝固!红袖渡入的阴气被强行截断!她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就连她手中那柄被阴气包裹的斩孽刀投影,也在这股威压之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刀身微微震颤!
静室中央,无声无息地,凝聚出两道身影。
左边一位,身高丈二,体魄雄壮如铁塔!身披玄黑色重甲,甲胄上镌刻着狰狞的恶鬼图案,散发着滔天的凶煞之气!他肤色青黑,面容丑陋凶恶,一双铜铃巨眼燃烧着赤红的火焰,手持一柄缠绕着漆黑锁链的巨大钢叉!正是地府十大阴帅之一,执掌刑狱、凶名赫赫的——**鬼王**!
右边一位,同样身着玄黑官袍,却显得清瘦许多。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狭长的眼眸如同深潭,幽深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灯笼,灯笼上隐约有无数痛苦哀嚎的面孔浮现。正是与鬼王齐名,专司勾魂索魄、令人闻风丧胆的阴帅——**日游神**!
两位阴帅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让整个静室的空气都仿佛变成了粘稠的铅块!红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如同蝼蚁面对天神!她强撑着没有跪倒,冰冷的眸子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不祥的预感!鬼王和日游神同时降临阳间?这绝非寻常!
鬼王那燃烧着赤焰的巨眼扫过静室内,在红袖身上略一停顿,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最终落在了软榻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陈默身上。当他看到陈默胸前那巨大的、残留着恐怖刀意的创口,以及旁边那柄被阴气包裹、却依旧散发着熟悉毁灭气息的斩孽刀投影时,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凶戾之气更盛!
日游神则面无表情,惨绿灯笼的光芒幽幽闪烁,照在陈默灰败的脸上,仿佛在审视着一具即将被勾走的魂魄。
鬼王收回目光,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死寂的静室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严:
“奉阎罗王陛下敕令!”
声音如同实质的重锤,敲打在红袖的心头!
“阳世巡阴使陈默,速押解炼魂宗宗主魂煞,赴森罗殿觐见!当殿对质!不得有误!违令者…魂飞魄散,永镇无间!”
敕令的内容,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红袖的脑海!押解魂煞?当殿对质?在这个节骨眼上?陈默重伤濒死,命悬一线!阎罗王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哪里是对质?这分明是…催命符!
红袖猛地抬头,冰冷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急切:“鬼王大人!日游神大人!陈默他…他刚刚经历死战,身负重伤,斩孽刀意侵入肺腑,神魂濒临溃散!此刻根本无法行动!更遑论押解人犯!请两位大人明鉴!容他稍作救治…”
“放肆!”鬼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恐怖的威压瞬间增强数倍,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红袖如遭重击,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勾魂索发出哀鸣,幽蓝光芒被压制得几乎熄灭!
“阎君敕令,岂容置疑!”鬼王赤红的双瞳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盯着红袖,“陛下法眼如炬,洞察阴阳!陈默伤势如何,陛下岂会不知?然,法度森严,不容延误!炼魂宗一案,牵扯甚广,关乎地府律令威严!陛下亲令对质,已是法外开恩!尔等…还想抗旨不成?!”
他那巨大的钢叉重重一顿地面,整个静室都为之震颤!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了红袖和陈默!
日游神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提着惨绿灯笼的手微微抬起,灯笼的光芒幽幽地照向软榻上的陈默,那光芒仿佛带着一种剥离魂魄的诡异力量。
红袖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片冰冷。阎罗王陛下…这是要陈默死!以重伤之躯押解人犯,强行挪移阴阳,面对森罗殿的无上威严和秦广王的虎视眈眈…这根本就是一条绝路!那所谓的“对质”,恐怕只是走个过场,最终目的…是借机彻底除掉这个麻烦!
她看着软榻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陈默,又看着眼前这两位代表着阎罗王无上威严、散发着恐怖杀意的阴帅,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抗旨?她连鬼王一叉都接不下!
就在这时——
“咳…咳咳…”
软榻上,昏迷的陈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污血夹杂着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他似乎被鬼王的威压和敕令惊醒,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灰金色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但当他看清静室中那两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听到那冰冷的敕令时,涣散的瞳孔深处,猛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芒!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胸前的致命创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汩汩涌出。他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滚落。
红袖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鬼王那冰冷的杀意死死锁定,动弹不得。
终于,在红袖绝望的目光中,陈默艰难地、一点点地…坐了起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胸前的巨大窟窿随着呼吸起伏,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却布满黑色裂纹的手,颤抖着指向墙角——那里,一个由红袖阴气封印、缩成拳头大小、正瑟瑟发抖、充满了无尽恐惧的魂魄光团,正是被陈默生擒的炼魂宗宗主——**魂煞**!
“人犯…在此…”陈默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静室中。他染血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灰金色的眼眸直视着鬼王那燃烧的赤瞳,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惨烈与嘲讽,“押解…对质…我…去!”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颤,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意识似乎又要陷入昏迷。但他那只指向魂煞的手,却依旧倔强地抬着,未曾放下。
鬼王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濒临死亡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戾与执拗的人类,赤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日游神惨绿灯笼的光芒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哼!算你识相!”鬼王冷哼一声,巨大的钢叉指向魂煞的魂魄,“拘了!”
日游神面无表情地抬手,惨绿灯笼中射出一道幽光,瞬间将魂煞的魂魄笼罩、压缩,化作一枚被绿光包裹的魂珠,落入他枯瘦的手中。
“走!”鬼王不再看陈默,转身一步踏出,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
日游神提着魂珠和灯笼,紧随其后。
空间裂缝在两位阴帅身后缓缓闭合,那浩瀚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静室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噗通!
陈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墙壁滑落,重重倒在软榻上,彻底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陈默!”红袖冲上前,扶住他冰冷的身躯,感受着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心跳,冰冷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滑落脸颊。
阎罗王的敕令,如同冰冷的枷锁。前方,是森罗殿的无上威严,是秦广王的虎视眈眈,是九死一生的绝境。而他,却要以这油尽灯枯的残躯,去赴这一场…注定染血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