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火塘映月的铜铃被晚风吹得叮当响。
江若璃盯着后厨大锅里翻涌的牦牛奶底,火髓酱融在奶汤里泛起红亮的涟漪,混着茯苓的药香与薄荷的清苦,在蒸汽里织成层朦胧的纱。
阿野穿着簇新的蜀锦襕袍,腰间狼首银刀擦得发亮,刀柄狼眼的绿松石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那是今早江林悦让人用太液池的露水细细擦过的,说:
“要让使节看见白草部的天光”。
“小姨小姨!”
玉花公主抱着个绘满狼头纹的陶瓶跑进来,瓶里插着几支刚摘的野椒花。
“母后跟我说,今日的誓礼要‘刀映月影’,玉花把宫里的琉璃灯搬来啦!”
她身后的丫鬟抬着六盏八角宫灯,灯罩绘着汉羌合璧的纹样:
一边是长安的飞檐,一边是陇州的碉楼,中间用辣椒串儿连起,灯穗上还坠着羌绣的小铃铛。
江若璃刚接过陶瓶,就听见前堂传来喧嚣。
抬眼望去,波斯使节的骆驼队正停在铺外,驼铃混着粟特商人的胡琴响成一片,人群里忽然闪过道玄色身影——是江林悦。
今日竟戴了顶白草部的羊皮小帽,帽檐缀着的珊瑚珠与江若璃耳坠上的那对遥相呼应。
“璃儿,”
她握着江若璃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陛下让我告诉你,西南密报暂稳,今日只管办好这‘火塘宴’。”
阿野上前施礼时,羊皮帽檐的流苏扫过银刀鞘,发出细碎的响。江林悦忽然指着他腕间的玉链环:
“方才在宫门口,松州都督府的信使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中正在布置的羌笛手:
“说吐蕃大营的军旗纹样,倒像是白草部百年前的分支图腾。”
铜锅里的汤忽然咕嘟作响,江若璃看见阿野指尖的青筋跳了跳——他父亲木尔玛曾说过:
白草部早年因战乱分衍,一支西迁吐蕃,却不想百年后竟在战事里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皇后娘娘,”
阿野忽然用生涩的官话开口。
“阿野明日便修书给父亲,问清分支旧事。”
他抬头望向窗外渐圆的月亮:
“但今日……今日先守好这‘火塘映月’的约。”
鸿胪寺丞的唱喏声忽然响起,各国使节鱼贯而入。
粟特商人的胡袍上缀着珍珠,看见墙上挂的“七晒椒图”时,忽然抚掌大笑:
“白草部的太阳与我们的火神,倒是都爱晒这红果子!”
波斯使节盯着阿野腰间的银刀,忽然取出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丝绸之路的隘口:
“若火髓酱能经大食传到更远的地方,这刀上的狼纹,怕要成了商队的‘护味符’。”
玉花公主忽然扯了扯江若璃的衣角,指着堂中摆开的青铜火盆:
“小姨,阿野哥哥什么时候舞刀呀?玉花想看狼头刀在月亮下发光!”
话音未落,羌笛声已从廊下响起,苍凉的曲调裹着椒香漫开——正是火祭那晚的《椒歌》。
江若璃跟着轻声哼唱,看见阿野的指尖随节奏在刀鞘上轻点,像在回应故乡的风。
“诸位,”
江林悦忽然起身,举起手中的粗陶碗:
“这碗里是陇州火髓酱混着京都茯苓的汤,辣而不燥,正如汉羌情谊——看似浓烈,却藏着彼此相护的柔。”
她望向阿野:
“白草部的‘狼首刀誓’,向来以刀映心,以月为鉴。今日便请阿野公子,为大家演一演这‘火塘刀礼’。”
“好!”
堂中灯火忽然暗下,唯有六盏琉璃灯与火盆的光映着月亮。
阿野解下银刀时,刀鞘与腰带相蹭发出轻响——那是江若璃昨夜连夜缝的羌绣刀穗,此刻在夜风里晃出红影。
刀刃出鞘的瞬间,月光恰好落在狼眼绿松石上,幽光与火盆的红光交叠,在地面投出个模糊的狼形影子——恰似白草部传说中守护部族的神狼。
阿野身姿矫健,刀花在他手中绽放,如流星划过夜空。刀身带起的劲风,吹得灯穗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清脆的铃声与羌笛的旋律交织。
波斯使节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叹,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粟特商人兴奋地击掌,胡琴拉得愈发欢快。
江若璃看得入神,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中的帕子都被攥得皱巴巴。
江林悦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慰,这场“火塘刀礼”无疑是成功的。
突然,一只飞鸟从窗外疾掠而过,撞翻了一盏琉璃灯。灯火晃动,光影闪烁,众人一阵惊呼。
阿野却临危不乱,刀光一闪,稳稳接住了即将倒地的灯盏。他重新站定,刀芒再次亮起,将那一丝慌乱彻底驱散。
随着最后一个漂亮的收刀动作,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玉花公主兴奋地跳起来,大喊:
“阿野哥哥好厉害!”
江若璃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场誓礼,注定会成为众人难忘的回忆。
掌声渐息,波斯使节起身,双手捧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金盒走上前。
“白草部勇士,此乃我波斯国的珍宝,愿与白草部结下友谊。”
阿野双手接过,微微躬身示意。
粟特商人也不甘落后,送上了一卷精美的波斯毛毯。江林悦微笑着,眼中满是满意。
“今日这誓礼圆满,往后汉羌与各国情谊定能如这火塘之焰,长燃不息。”
江若璃走到阿野身边,轻声道:
“你今日真是风采夺目。”
阿野脸颊微红,轻声回应:
“有你在,我定要展现白草部的风采。”
玉花公主拉着江若璃的手,蹦蹦跳跳地说:
“小姨,以后还要有这么好玩的誓礼吗?”
窗外,月光如水,火塘的温暖与月光交融。众人围坐在一起,继续品尝着美食,谈笑着未来的合作。
这场“火塘刀礼”不仅加深了汉羌之间的情谊,也让各国之间的友谊在这陇州小城生根发芽,似那火塘中的火焰,温暖而明亮,照亮了彼此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