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朔风卷着雪沫,刀子似的刮过林海,在门头沟的山区深处发出尖利的呼啸。
1966年初的寒冬,凝固了世间一切声响,只剩下这风与雪的永恒角力。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压得莽莽雪原喘不过气。
积雪深及小腿,每挪一步都像在拔一只冻住的脚。
父亲沈建国沈建国和二叔沈爱国走在前头,宽厚的肩膀各自扛着一杆保养得锃亮的双筒猎枪,枪管在黯淡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幽蓝。
枪托随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沉甸甸地敲打着厚实的棉大衣后背,发出闷响。
父亲沈建国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胡茬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他扭头,声音裹在风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都跟紧了!”
沈浪前段时间抽奖获得了捕猎技能,通过几次合成,现在已经是大师级的能力了。这不免有些让他跃跃欲试。
今天没事,就提议上山打猎。父亲沈建国沈建国和二叔沈爱国对此也表示双手赞同。
沈浪见众人兴致高昂,提议以比赛的形式竞技,至晌午前见分晓,看谁打的肉多!
弟弟沈涛则是充当后勤人员一起进山帮忙。
弟弟沈涛在沈浪身后吭哧吭哧地喘着,瘦小的身子几乎陷在巨大的柳条背篓里,只露出冻得通红的小脸和一双警惕的眼睛。
背篓里装着干粮、绳索、磨刀石,还有备用的火药和铅弹——全是给前面那两杆铁家伙准备的。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冰渣挂在睫毛上。
沈浪没则是背了一个狭长布囊。
布囊滑落,露出里面一柄深褐色的长弓。
弓身是爷爷留下的老桦木,历经岁月摩挲,光滑油润,透着一股沉静内敛的光泽。弓弦是上好的牛筋,紧绷着,透出蓄势待发的力量。
沈浪从腰间皮套里抽出一支箭。箭杆笔直,尾羽用山鹰翎毛精心修过,箭簇是反复锻打过的熟铁,在雪光映照下闪着一点锐利的寒芒。
沈建国正好回头,瞥见沈浪搭箭上弦的动作。
他厚重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粗粝的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肩上乌沉沉的猎枪,鼻子里哼出一股更浓的白气:“浪子!你爷爷那老古董可比不上我和你二叔手里这家伙是式,这年头,还靠那破树枝子?听爹的,你那玩意儿,能蒙到只兔子蹦跶就算祖宗显灵了!”
语气里是根深蒂固的不以为然,甚至带着点被挑战的愠怒。
二叔沈爱国也停下脚步,他比父亲沈建国更壮实些,闻言咧嘴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
他没说话,只是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自己肩头的枪管,那沉闷的“砰砰”声在风里格外清晰,胜过任何言语。那是钢铁和火药带来的底气。
沈浪沉默着,手指拂过冰冷的箭羽,感受着那细微的触感。
弓弦贴着下颌,一丝冰凉渗入皮肤。
“爸,二叔,你们就瞧好吧,看我怎么用这老古董赢了你们。”
沈建国和沈爱国低声笑了笑没说话。
“哥,”沈涛的声音带着点担忧,从背篓后面传来,“爹和二叔的枪……”
“看好路,涛子。”我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密林深处。
风穿过枯枝的尖啸里,夹杂着一些别的、更细微的声响。
众人继续跋涉。雪更深了,林间光线愈发昏暗。
猎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钝响,像个移动的破风箱。
枪管偶尔撞到低垂的树枝,惊起一蓬蓬雪雾。
突然,二叔猛地顿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如弓。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前方一片被风刮得露出黑褐色地衣的陡坡下。
沈建国几乎同时矮下身,猎枪闪电般从肩头滑下,枪托稳稳抵住了肩窝。
“野猪!”沈建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兴奋的震颤。
沈浪也看到了。就在那陡坡下方,被几丛枯死的榛柴棵子半掩着,几团巨大的、沾满泥雪的深褐色身影正在拱动。
粗重的哼哧声和獠牙翻搅冻土的“咔嚓”声清晰地传来。
是一小群,至少有五六头,其中领头的公猪体型格外庞大,脊背上的鬃毛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两颗弯曲的惨白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凶光。
它们离沈浪他们不过三十多步,浓重的腥臊气混在冰冷的空气里扑面而来。
二叔的动作最快,他猛地举枪,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咔嗒!”
一声干涩、无力的撞针空击声,在这死寂的雪林里如同惊雷炸响!
二叔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随即因极度的惊愕和恐慌而扭曲起来。
他疯狂地再次拉动枪栓,金属部件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紧接着又是绝望的“咔嗒”!
这一连串突兀的噪音彻底惊动了那群正在觅食的凶兽。
领头的巨大公猪猛地抬起沾满污泥和冰碴的头颅,一双赤红的小眼睛瞬间锁定了我们藏身的灌木丛。
它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的咆哮!
“嗷吼——!”
整个猪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沉重的蹄爪疯狂地刨起混合着冰雪的冻土,泥雪四溅。
那几头体型稍小的母猪和半大野猪紧随在狂怒的公猪身后,组成一股裹挟着死亡气息的褐色洪流,低着头,亮着獠牙,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以摧毁一切的气势猛冲过来!
积雪在它们狂暴的冲击下翻腾,如同沸腾的开水。大地在震动!
父亲沈建国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如雪,他嘶吼着去抓自己的枪,但动作因巨大的惊骇而显得笨拙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