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枫,你先出去吧。”蒋瑾晔望了身侧的青衣男子一眼。
那男子勾唇,煞有介事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出去,你自己可得注意,不要太激烈,伤口可禁不起折腾哟。”
宋婉感觉那个叫远枫的瞧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出门时,那人仔细打量了自己一圈,眼神里透着隐隐的兴奋。
她自觉得耳根子烧得慌,今日算是被人留下话柄了。
堂堂长公主殿下气势汹汹杀进蒋丞相的屋子里,本以为要上演一处捉奸打脸的爽文大戏。
谁承想只是一个医师治病的寻常事。
“殿下?”蒋瑾晔见她怔住,不知在想什么,眼光直直看了过去。他心下一叹,本想将此事瞒着她的,却不料想,她这热性子,竟直直找上门来了。
宋婉忙坐到他身边去,仔细瞧他那些伤口,手指尝试轻轻探上去。
“还疼吗?”宋婉问。
蒋瑾晔见她揪着眉毛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俊不禁,“殿下,臣好多了。”
“殿下这一来,明日没准臣便能下地了。”
宋婉抿唇,一点都不好笑。“你这怎么弄的?”她定定望着蒋瑾晔,大有一副不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气势。
门外,三人耳朵贴着门,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怎么回事?这么安静?”江远枫蹙眉,这不对啊,他家易知还年纪轻轻的,虽然装了这么长时间的腿瘸,但也不可能真的变回瘸子啊。
他江神医可是亲自为易知把过脉的,自二人相识,易知的脉象也从来都由自己调理。
别看老蒋一副倚在轮椅上半死不活的病弱样子,因用特殊药物作掩的缘故,换个旁的人来诊他,只觉得他脉象虚浮,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但他江远枫门清儿,老蒋生龙活虎,身体中的余毒早已被肃清了个干净。
“不是,为什么公子房里有甬道,我之前竟不知道呢?”阿药耳朵被门挤得僵疼,他拍了拍脑门儿,接收到身旁两道鄙视他的目光。
“不是,你这小子,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这是最重要的事么?”差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看牛粪开不出鲜花来的模样。
“哎呀,这还不是您当时选的木板材料太好了,这么好的隔音,就凭咱三,能听得见才有鬼呢?”阿遥回了二人一个鄙视的神情。
屋内:
宋婉听完,眼眶有些发酸,原来他那日随着宋昀回去,是为了据理力争,为了向宋昀袒露自己的一颗真心。
一向冷静孤高的丞相大人,竟也因感情折了腰。
宋昀为平众朝臣之流言,为平息萧太后之怒火,便赐了蒋瑾晔三十记鞭子。
蘸了水的刺鞭一鞭一鞭抽人身上,该有多疼!
习武之人受了十鞭子,尚且趴在床上半月起不来呢,何况是蒋瑾晔!一向病弱的他。
“大人你受苦了。”宋婉语气闷闷道,她心疼他得紧。
她从旁人口中听过不少蒋瑾晔从前的事迹,年少成名的他性子一向孤傲,后因战事坐上了轮椅,期间受了不少旁人冷眼磋磨,先皇忌惮,世人冷落,谁知这其中多少辛酸事!
如今朝局不明,萧太后不喜他,李彦势力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要较劲,将昔日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踩在脚底,皇上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
然而,如今本就深陷泥沼的他能为她至此。
“殿下,陛下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蒋瑾晔偏着头,余光瞥见她目光停驻在自己的脊背上,心下第一反应是想侧过身来。
“你别动。”宋婉按住他肩膀,语气坚决,她绕走到他眼前坐下。
“你方才说,陛下答应了?”她一双秋水眸此刻沁着喜色,毫不避讳地望着他,只待一个确信的回答。
要论对于蒋瑾晔的感觉,说来奇怪。明明来这世上不久,心中却像被拨下了一粒种子,初始只以为是一株小苗,但蓦然回首,却发现它已长成了一棵大树。
蒋瑾晔目光温润如玉,他眉眼含笑地点头,道:“殿下这下高兴了?”
宋婉翘着嘴巴,得意道:“能拿下一向不亲近女色的蒋丞相,我自然高兴。”
“只是——”
“只是什么?”宋婉眉头一下揪了起来,生怕他说出一些虽然但是并且的操蛋话。
“只是在成婚前,还有一事要做。”蒋瑾晔见她紧张,心里也不自觉跟着揪紧,他继续道:“最近涢水一带闹饥荒,朝中争执不下,陛下考虑让我去。”
宋婉略松了口气,但她脑筋飞快一转,也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件简单差事。
其一,若是好事,李太尉怎舍得让蒋瑾晔前去,必然放给自己人了。
其二,江南一带,放眼全国,虽算富饶之地,但自古也是官商勾连的重灾区,地方关系盘根错节,极难整治,闹个不好,被当地人骂着赶出来事小,若是遇到什么事关人身安全危险事,才算是触到霉头了。
其三,蒋瑾晔如今身子抱恙,她有些不放心他。
蒋瑾晔看出她眼中担忧,安慰道:“此事虽复杂了些,但不至于做不成。”
“婉婉,你要信我。”他一字一顿,眼里凝着认真。
宋婉感到自己要被那看似温和实则极具侵略性的眼光吸了进去。
她面上一热,嘴唇抿了又抿,心想就是怕个鸟,她想明白了这点,便眼神毫不怯场地盯上他。
“我与你一起。”
掷地有声,二人目光交汇了好一会儿。
“对了,大人。”宋婉被那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双颊绯红,移开视线的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宋窈。
对于宋窈被意外下旨要远嫁南疆这事,她心里总还有愧。
只因这个人选本该是她,结果她上了岸,无辜的宋窈才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殿下是想说临安郡主的事?”蒋瑾晔从卧榻沿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展了开来。“千里加急,陆将军那边回了信过来。”
宋婉连忙接过,细细翻看了其中内容,抬头时,眼里浮现了奇异的神情。
“大人所想,与我所想,倒是契合。”她暗想,究竟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