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国南院大王萧峰府内,烛影在青铜兽炉上劈出裂痕,北风撞开窗棂,卷着雪片扑向火盆。阿朱绣的鸳鸯荷包在炭灰里忽明忽暗,金线烧焦的气味混着阿紫鬓角的曼陀罗香,熏得人眼底发涩。
阿紫的指尖正点在灵牌\"亡妻阿朱\"的\"朱\"字上。
\"你每日有时间给这木头描金漆,\"阿紫的银镯撞在沉香木供桌上,
\"为什么没时间陪我说话玩耍?\"
\"你答应过阿朱要照顾我。\"少女的声音甜得像掺了冰碴的蜜糖,\"姐夫娶了我,就可以照顾我一辈子了\"。
“不可,我只当你是亲妹子”。
萧峰望着火盆里将熄的炭,阿朱缝的狼皮褥子还叠在炕头。十七道针脚,每道都像扎在他喉头的倒刺。
\"你猜这刀下去,\"紫衣少女袖中忽地滑出弯刀,刀尖挑着半幅残破的荷包——正是阿朱生前绣给萧峰的定情物。
\"是褥子先碎,还是你的心先碎?\"
紫影忽地漫过眼角,裂帛声比刀锋更快。
“住手!”
阿朱缝了三天三夜的褥子化作漫天飞絮。
阿朱临终托付的那件青衫也在裂帛声声中化作漫天残蝶,阿紫的笑混着裂帛声刺破北风:
\"死人衣就该碎成片片,你说是不是?\"
“快点住手!住手!”。
北风撞开雕花窗,卷着雪片扑向长明灯。阿紫的紫貂裘扫过供奉阿朱的灵牌后,灵牌已裂作七块。
\"哼!死人占着南院王妃的位子,本该一脚踹进忘川河。\"
“你太过分了!阿紫!”,
檀木裂开的脆响中,她足尖碾着檀木碎屑轻笑,
\"我替姐夫清理出去,姐夫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萧峰指节爆响如惊雷,萧峰掌风扫灭摇晃的烛火,
“好一招见龙在田。”阿紫舔着溅到唇边的酒,
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灵牌碎末,在青砖上淌成扭曲的河。酒坛却在离阿紫发梢三寸处炸开。琉璃碎片擦过少女耳垂,带起一串血珠落在青衫残片上。
阿紫退到门边,解开发带任三千青丝狂舞,腕间银铃震碎最后半片青衫布角:“明日我就上山,把捉到的所有毒虫都放进阿朱的坟,用化尸粉浇了阿朱的坟,看你还守不守得住这活死人的喏!”
阿紫舔着血笑,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雪色肌肤,匕首突然转向自己心口,
\"我为何不能嫁给姐夫?我为何不能成为你的眼睛?\"
北风卷着一缕紫纱拂过萧峰青筋暴起的手背,像毒蛇吐信。
\"你要的不是姐夫,是一个随你陪葬的人。\"
萧峰转身指向南方,\"阿朱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你这样活着。”
铜炉轰然倒地,香灰里露出半截烧焦的同心结。灰烬里隐约现出塞上牧马的诺言,又被北风撕成碎片,一片片钉在萧峰染血的虎口上。
阿紫踩着灰烬旋身,羊皮酒囊砸在青砖上溅起血色的酒,萧峰五指深深陷进石墙。阿紫转身时裙裾扫过炭盆,未缝完的护腕在火星里蜷成灰蝶。
萧峰的擒龙功扯裂紫貂裘时,阿紫已跃上飞檐。
风雪卷着紫色残影掠过王府高墙,萧峰弯腰拾起荷包残片,金线里缠着根断甲,艳红如那日小镜湖畔阿朱咽下的掌印。
门轴呻吟着倒下时,萧峰掌心的木屑混着血滴进酒渍。阿朱缝衣的银针在灰烬里泛着冷光,像塞外永不圆满的月。
火盆里灰烬忽地腾起,拼成半张熟悉的笑靥,又被北风撕成雪片,一片片钉在萧峰染血的掌纹里。
房檐瓦上传来紫貂裘扫过积雪的簌簌声,比狼嚎更叫人齿冷。
云州,北方的风卷着竹叶掠过青石板路。
阿紫足尖轻点青石板,腰间玉牌叮咚作响。忽闻头顶传来鬼泣般的呼号声,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行走江湖,天下第一”
抬眼望去,三十六个青衫童子齐刷刷跪在地里,额头触地的瞬间,暗红火苗自他们后颈窜起。火光中缓缓浮出一顶软轿,轿帘上绣着九只碧眼蟾蜍。
\"小阿紫。\"
丁春秋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蜗,阿紫的银铃铛突然炸成粉末。只见珊瑚杖自云端倒悬而下,杖头缠着七寸长的金环毒蛇。丁春秋踩着珊瑚杖缓缓飘落,轿帘掀起的刹那,他身着七彩流云袍,每片衣褶都绣着活物般的蜈蚣,苍白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这是要去哪?\"
沙哑的笑声从人影里渗出,丁春秋枯槁的手指抚过腰间珊瑚杖,杖头毒蝎突然昂首吐信。
阿紫猛地转身,靴底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锐响:\"星宿老怪,你管得着么?\"她发间金铃随着动作轻颤,却掩不住掌心渗出的冷汗。
丁春秋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惊起寒鸦掠过。珊瑚杖突如毒蛇出洞,杖尖在阿紫眼前半寸处顿住,腥风激得她睫毛乱颤。
\"你以为离了乔峰,这江湖还有你立足之地?\"他指尖沾着碧色粉末,诡异地流转。
\"星宿老怪!\"阿紫旋身甩出袖中蛛丝,漫天毒雾已将眼前染成惨碧。
\"小丫头想逃?\"他抬手轻挥,珊瑚杖上铁环齐鸣,竟化作漫天蝗群扑面而来。
阿紫不退反进,素手成爪直取对方咽喉。丁春秋不闪不避,但指尖弹出的毒液更快,珊瑚杖突然横扫,杖尾铁环撞碎她鬓边金铃。
她转身时看见漫天紫雪,不,九千九百枚淬毒银针化作的暴雨,在阿紫眼前绽开血色莲花。她只觉右眼剧痛,血珠溅在衣襟上绽开红梅。
慕容复的剑破空声自西南传来,剑啸声划破毒雾时,丁春秋正将阿紫按在竹根上。
\"星宿派的毒,要慢慢尝才有趣。\"
他沾着毒液的指尖就要点向阿紫左眼。
\"星宿派的千蛛万毒手,要挖眼珠修练才够火候。\"
他沾着毒液的指甲离阿紫左眼只剩半寸。
竹林深处,暗处的庄聚贤紧握袖中铁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突然有暗器破空,阴影里有个铁面人动了,他蠕动的姿态像条断腿的蜈蚣,铁罩下的眼睛却亮得骇人。三枚透骨钉精准钉在丁春秋三阴交穴。庄聚贤如夜枭般扑出,他的铁索如灵蛇缠住阿紫腰肢,阿紫的左却正顺着苍白的下颌滚落,慕容复的剑啸就是在这时割开雪幕的。
\"好大胆!\"丁春秋毒掌拍向庄聚贤背心,却见慕容复的白虹剑已抵住他后颈。\"丁老怪,你要找的人可是我?\"姑苏慕容的冷笑混着竹叶沙沙声,在这月夜里愈发森冷。
剑花旋成金轮,震飞银针的脆响惊起寒鸦。谁也没看清那袭紫袍何时飘到两人中间,丁春秋右手托着青铜酒樽,左手五指正捏着阿紫的喉骨。
\"小阿紫,这是什么?\"酒樽里浮着颗血淋淋的眼球。
阿紫的惨叫声撕破夜空。她左眼窝里插着半截冰棱。丁春秋的鹤氅突然鼓胀如帆,三十六个童子的尸身同时爆成血雾。
阿紫的狐裘早被血水浸透,双手伸出绣着金线的袖口摸索前行。
当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撞上慕容复的斗转星移时,这个爬行的怪物突然弹射而起,用星宿派最卑贱的伏地叩首礼,裹着阿紫滚入河道。
庄聚贤抱着昏迷的阿紫踉跄穿过河道,逃离青石板巷弄,血从阿紫左肩胛骨渗出,染红他半边衣襟。
“冷……”阿紫突然颤抖,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他衣袖。庄聚贤喉结滚动,将外衣脱下裹住那具单薄身子,却见她睫毛簌簌颤动,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青灰。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庄聚贤跪坐在地,用匕首割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入粗陶碗。
“喝了,这是药。”他将血碗凑近她干裂的唇。阿紫双手乱抓,
“你是谁?我要我的姐夫!”话音未落,却已将血汤饮尽,两行血泪沿着眼角滑落,在素白中衣洇开朵朵红梅。
“我姓庄,你可以叫我庄聚贤”,
“原来是庄公子,麻烦你照顾我”。
更漏敲过三更,庄聚贤倚着墙角假寐。
阿紫突然痉挛,指甲深深掐入他庄聚贤手臂。他忍痛将她紧紧箍住,听见她梦呓般呢喃:
“姐夫,你在哪?”
庄聚贤指节骤然发白,却仍是将掌心贴在她发烫的额头。
晨光透窗时,庄聚贤默默倒了碗清水,忽觉喉头一甜,强咽回去时,瞥见阿紫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庄公子,谢谢你照顾我”,阿紫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裂帛。
“可惜我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你长的是什么样子?”
庄聚贤垂首,见她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那道血痕,像是要将这抹猩红刻进自己骨血里。
“不要紧的,阿紫姑娘,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