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暗金色的血,如同宇宙初开时凝结的第一颗星辰之泪,坠落在被林逾白强行“抹平”的苍白地坪上。粘稠,沉重,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威压,仿佛一滴便能压塌虚空。它晕开的瞬间,整个狂暴崩坏的枢纽空间,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绝对凝滞。
【检测到……‘初啼之血’……】
【污染源:‘零号’……状态重定义……】
【威胁等级:重估中……】
【……静默协议……暂时中止……】
【……观察……继续……】
冰冷宏大的意志余音尚在灵魂深处震颤,凝滞便已结束。
被强行压抑的崩坏狂潮,以百倍的暴虐反扑回来!
“轰——!!!”
“渡舟”商行那由集装箱和废旧金属拼凑的脆弱主体,如同被巨人攥在手心的玩具模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支撑结构的巨大螺栓在刺耳的尖叫中崩断!扭曲的钢板如同脆弱的纸张般撕裂、翻卷!整个空间在狂暴的冲击波中剧烈旋转、扭曲!
“静室”——如果还能称之为室的话——瞬间解体!
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金属碎片、燃烧的绝缘材料、以及各种被抛飞的奇怪商品(发光的虫子罐、锈蚀的武器零件、干枯的草药),如同金属风暴般席卷肆虐!视野被混乱的毁灭色彩和刺鼻的烟尘彻底填满!
“呃啊!”苏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就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她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撞碎了一排摇摇欲坠的金属货架,各种杂物劈头盖脸砸下!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一切意识,世界在她眼前陷入黑暗。
昏迷的石磊和墨心如同断线的木偶,被抛向不同的方向。石磊魁梧的身躯撞进一堆扭曲的金属板废墟中,被掩埋了大半,只露出染血的衣角。墨心瘦小的身体则被气浪卷着,擦着林逾白倒下的地方飞过,滚落进一片翻倒的、散发着霉味的书籍堆里,被泛黄的纸页半掩。
林逾白扑倒在地,身体被几块落下的扭曲金属板压住,只露出半个肩膀和无力垂落的手臂。他身下那片被他强行“抹平”的苍白地坪,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裂痕深处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如同濒死巨兽的伤口。乌沉的铁戒尺掉落在离他指尖不远的地方,尺身那道裂纹幽深,再无一丝光芒。
毁灭的风暴在头顶呼啸,燃烧的碎片如雨坠落。巨大的金属板材带着毁灭的风压,朝着林逾白被掩埋的位置狠狠砸落!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这方小小的狼藉之地。
就在这时——
“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声,在林逾白被金属板压住的胸腔下响起。
是那枚生存点数卡。
那枚指甲盖大小、非金非玉、闪烁着微弱白光的半透明薄片,正紧贴着他冰冷汗湿的皮肤。薄片边缘,代表【生存点数:95】的微光,正在疯狂地、不规则地闪烁!数字在95与一堆乱码之间疯狂跳动!薄片本身变得滚烫,仿佛内部有狂暴的能量在冲撞!
【警告!空间结构失稳……滋……传送协议强制触发……】
【目标区域锁定失效……滋……随机坐标生成中……】
【能量过载……滋……稳定性……13%……】
冰冷的、混乱的电子提示音,似乎只在濒临崩溃的薄片内部回荡。
就在那致命的金属板材即将砸落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带着空间撕裂感的吸力,猛地以林逾白胸口那枚滚烫的生存点数卡为中心爆发开来!
这吸力并非作用于物理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
被压在金属板下的林逾白、掉落在旁的乌沉戒尺、半掩在书籍堆里昏迷的墨心、被杂物掩埋的苏蝉、以及废墟中露出衣角的石磊……
五道身影,连同他们身下那片布满裂痕的苍白地坪上——那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散发着古老威压的暗金色血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瞬间从原地……抹除!
没有光影特效,没有空间波动。
就是纯粹的……消失!
如同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去的污迹。
下一秒——
轰——!!!
巨大的金属板材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落!将林逾白刚才所在的位置连同那片狼藉的苍白地坪彻底掩埋、压扁!火星和烟尘冲天而起!
而此刻,在距离“渡舟”商行废墟数千米之外。
这里是枢纽破碎大陆的边缘地带,靠近那扭曲变幻、流淌着不祥暗红能量的光幕天穹。空间更加不稳定,能量乱流如同隐形的刀刃在虚空中肆虐。下方是无尽的、翻滚着混沌色彩和数据乱码的虚空深渊,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几块巨大的、如同岛屿般悬浮的金属残骸在虚空中缓缓漂移、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其中一块相对平坦的残骸表面,布满了巨大的炮台基座残骸和断裂的粗大线缆,如同巨兽的骸骨。
嗡——!
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
五道身影如同被粗暴吐出的垃圾,凭空出现在这块冰冷的金属残骸边缘!
“噗通!”“噗通!”“噗通!”
昏迷的石磊、苏蝉、墨心如同破麻袋般摔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滚作一团。
林逾白的身体则重重砸落,正好趴伏在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渍。那把乌沉的铁戒尺当啷一声掉在他手边。
而那片从“渡舟”“静室”强行剥离出来的、布满黑色裂痕的苍白地坪碎片,如同一个怪异的补丁,突兀地镶嵌在这块巨大的金属残骸边缘,散发着死寂的秩序感。地坪上,那滴暗金色的血珠,在枢纽边缘混乱的光影下,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沉重的星芒。
冰冷的、带着强烈辐射和金属腥气的风,从下方无尽的虚空深渊中呼啸而上,吹拂着昏迷的几人,带来刺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响起。
苏蝉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她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撑起上半身,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肩胛骨的伤口被寒风一吹,传来钻心的刺痛。她甩了甩昏沉的脑袋,锐利的眼神迅速扫视四周。
冰冷的金属大地,断裂的炮管基座,扭曲的粗大线缆如同垂死的巨蟒,远处翻滚着混沌色彩的虚空深渊,头顶是布满裂痕、流淌暗红能量的破碎光幕……这里显然已经远离了“渡舟”那片炼狱,但环境同样恶劣得令人绝望。
她看到了旁边昏迷的石磊和墨心,看到了趴在冰冷金属上生死不知的林逾白,也看到了那把掉在他手边的乌沉戒尺,以及……那片镶嵌在残骸边缘的、布满裂痕的苍白地坪碎片。
“活下来了……”苏蝉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沙哑。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林逾白身边,蹲下身。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微弱的搏动还在。她又检查了一下石磊和墨心,都还有气,只是伤势沉重,尤其是墨心,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生存点数卡……是那东西在最后关头触发了随机传送?苏蝉摸了摸自己身上,她那枚点数卡已经不知所踪。她看向林逾白胸口,那枚薄片贴着他的皮肤,上面的白光微弱得几乎熄灭,【生存点数:95】的数字变成了乱码,边缘甚至有细微的裂痕。
就在这时——
“咳……咳咳……”
林逾白的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紧锁,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沫。
苏蝉警惕地退后一步,匕首瞬间滑入掌心。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
林逾白痉挛着,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从趴伏变成仰面朝天。冰冷的金属寒意似乎刺激了他。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抓握着,仿佛溺水的人在寻找浮木。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划过混乱的轨迹,最终……竟缓缓地、颤抖地……点向了那块镶嵌在金属残骸边缘的、布满裂痕的苍白地坪碎片!
动作虚弱无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模仿的意味?
仿佛在重温某个……刻入骨髓的动作?
指尖并未触碰到地坪,只是隔着虚空,遥遥地、颤抖地“点”着。
这个动作,持续了数秒。林逾白身体的痉挛渐渐平息,咳嗽也停止了,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只有那只抬起的手还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依旧对着那片苍白的地坪碎片。
苏蝉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模仿?他在模仿什么?模仿自己用戒尺点地的动作?还是……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林逾白手边那把乌沉的戒尺,又看向那片苍白地坪碎片上那滴暗金色的血珠,最后,落回林逾白苍白昏迷的脸上。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这家伙……不会是想……用那滴血……当“墨水”……在那片“地坪”上……“写字”吧?!
用那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初啼之血”……在被他强行“规整”出的“纸”上……写他的《论语》?!
这疯子!他脑子里除了“规矩”和“论语”,就没别的了吗?!
“嗬……嗬……”
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打断了苏蝉的思绪。
是石磊!他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挣扎着坐起,看到自己扭曲的左臂和胸口的血迹,又看到周围的环境和苏蝉肩头的伤,最后目光落在昏迷的林逾白和墨心身上。
“这……是哪?”石磊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不知道。边缘地带,随时可能被虚空吞掉或者被能量乱流撕碎。”苏蝉的声音冰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那胖子掌柜的点数卡救了我们一命,随机传送。”
石磊看着林逾白昏迷的身影,眼神复杂。又是这个怪人……那把邪门的尺子……还有刚才那强行冻结空间的恐怖力量……他挣扎着挪到墨心身边,小心地检查她的状况。女孩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额头滚烫,手背上那个清晰的尺印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她……快不行了。”石磊的声音带着沉痛和无力。没有药品,没有安全的环境,在这种地方,墨心撑不了多久。
苏蝉沉默着。她走到金属残骸的边缘,眺望着下方翻滚的混沌虚空和远处崩坏大陆上依旧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混乱的霓虹在破碎的光幕下扭曲闪烁,其中几处巨大的、散发着恒定惨白死光的“论语学堂”招牌,如同墓碑般矗立在废墟之上,荒诞而刺目。
生存……点数卡……95点……还有那胖子的话……
苏蝉的目光再次投向林逾白胸口那枚布满裂痕、闪烁着乱码的生存点数卡。她眼神闪烁,一个大胆而冷酷的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蹲下身,冰冷的手指伸向林逾白胸口的生存点数卡。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你干什么?!”石磊警觉地低喝。
“救命。”苏蝉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指尖已经触碰到那枚滚烫的薄片,“他暂时死不了。但这丫头快死了。点数卡能换东西,这是唯一的活路。”她尝试着集中精神,感应那枚点数卡。一股极其微弱混乱的信息流传来,点数依旧是乱码,但似乎还能进行……通讯?
她回想着钱通天那个肥胖的身影,回想着“渡舟”的招牌,将意念集中在“联系”和“交易”上,同时将墨心重伤濒危的影像通过意念传递过去。
数秒的沉寂。
就在苏蝉以为失败时——
“滋……滋……‘渡舟’……收到……”
一个断断续续、带着严重电流杂音、却依旧能辨认出钱通天那圆滑腔调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背景里似乎还能听到爆炸和金属扭曲的噪音!
“苏……姑娘?……滋……命真大啊……还带着‘零号’和……那丫头?”钱通天的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想交易?……滋……可以!不过……现在这行情……价码……可不一样了!”
“救墨心。需要什么?”苏蝉意念冰冷而直接。
“滋……灵视者……深度灵能反噬……加精神污染……还有物理创伤……”钱通天的声音像是快速翻阅着账本,“特效药……‘凝神玉髓’一滴……滋……‘生肌续骨膏’一份……滋……再加‘基础精神稳定剂’三支……滋……打包价……承惠……80点!不二价!”
80点?!苏蝉瞳孔一缩!林逾白卡里只有95点,还是乱码状态!这几乎是全部!
“点数卡……不稳定,只有95点乱码。”苏蝉传递意念。
“滋……乱码?……哈!正常!‘零号’身边的东西……没几个正常的!”钱通天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贪婪,“80点!东西送到!坐标发来!……滋……提醒一句,空间不稳,传送有风险!送不到……概不负责!”
苏蝉看了一眼昏迷的墨心,又看了一眼胸口起伏微弱、却依旧握着生存希望的林逾白。眼神没有任何动摇。
“成交。坐标……”
她将意念连同这块漂浮金属残骸的粗略空间坐标一起传递过去。
【生存点数:95】→【生存点数:15】
薄片上白光剧烈闪烁了一下,乱码数字变成了15。
交易完成。
数分钟后。
嗡——!
空间再次扭曲!一个巴掌大小、由某种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盒子,在剧烈的空间涟漪中凭空出现,当啷一声掉落在苏蝉脚边的金属地面上。盒子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似乎随时会溃散,但里面隐约可见一个装着碧绿液体的水晶小瓶、一个朴素的瓷罐和几支淡蓝色的针剂。
钱通天的东西……送到了!
苏蝉迅速捡起盒子,走到墨心身边。石磊挣扎着帮忙,用还算完好的右手笨拙地配合。
凝神玉髓的碧绿液体滴入墨心干裂的嘴唇;生肌续骨膏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涂抹在肩背的伤口和手背的尺印上;淡蓝色的精神稳定剂注入静脉。
随着药力生效,墨心滚烫的额头温度开始下降,微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明显稳定了许多。
石磊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冰冷的炮管基座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苏蝉将空掉的盒子和针剂随手扔进下方的虚空深渊,走到金属残骸的最边缘,迎着呼啸而上的冰冷虚空之风。她看着下方翻滚的混沌色彩,看着远处崩坏大陆上那些如同巨大伤口的“论语学堂”惨白光芒,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林逾白。
他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脸色苍白,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那只无意识抬起的手还垂在身侧,指尖对着那片苍白的地坪碎片和那滴暗金色的血珠。
苏蝉的眼神在冰冷的风中闪烁不定。
零号……初啼之血……污染源……被监察者追杀的怪物……却也是……唯一能在这崩坏世界扭曲规则的存在……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被金属碎片划破的伤口。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走到林逾白身边,蹲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轻轻碰触了林逾白胸口那枚布满裂痕、仅剩15点乱码的生存点数卡。
微弱的白光在她指尖亮起。
【生存点数:15】→【生存点数:10】
5点生存点数被转移。
紧接着,她集中意念,将自己脑海中关于“渡舟”商行、关于枢纽基础规则、关于“净界”监察者“矩”的零星情报碎片……以及最重要的一条信息——“血屠”张狂团伙的常驻据点坐标和活动规律——如同打包文件般,通过意念,传递给了那枚点数卡,设定为……交易对象:林逾白。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林逾白。她走到金属残骸的另一端,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着无尽的虚空深渊和崩坏的光幕,坐了下来。肩头的伤口在冷风中隐隐作痛,她拿出最后一点生肌续骨膏,默默地涂抹着。
石磊看着苏蝉的背影,又看看昏迷的林逾白,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
冰冷的金属残骸在虚空中缓缓漂移,如同末日之海中的一叶孤舟。
不知过了多久,当金属残骸漂移到一个角度,远处枢纽崩坏大陆上,一块巨大无比、散发着恒定惨白死光的“论语学堂”招牌,恰好完整地映入视野。
那冰冷、死板、巨大的文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
就在这时。
昏迷中的林逾白,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嘴唇,在冰冷的虚空气流中,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口型,却异常清晰:
“子曰:学而时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