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
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这片死寂空间中的存在状态。那倾泻而下的暗红浆液洪流凝固在空中,每一滴都保持着飞溅瞬间的姿态,粘稠得如同垂死的果冻,散发着沉滞、腐朽的腥甜。翻涌的灰烬之海被定格在巨浪滔天的咆哮瞬间,无数悬浮的灰烬颗粒尖锐的棱角清晰可见,如同亿万被风干的尖叫。巨大的暗红根须烙印在灰烬底层爆发的血光,此刻凝结成了一张覆盖天地的、脉络分明的猩红巨网,每一根“血管”都闪烁着冰冷死寂的微芒。巨大的腐朽金属管道旋转的动作被强行钉死在半途,那些刚刚塑形、闪烁着淬毒锋芒的巨型金属棘刺,如同毒蛇骤然被冻结了扑咬的姿态,尖端的锐光透着刺骨的寒意。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病态、凝固在崩溃边缘的暗红琥珀。
琥珀的最中心,是尘眠者微露的、那一片温润如玉、完美得不真实的肌肤,指尖的位置。33号那只沾满了灰烬颗粒、指尖带着焦黑裂痕、绽放着微弱晨曦金光的小手,僵硬地保持着触碰的姿态,如同冰封在琥珀里的昆虫遗骸。
蜜糖的残骸躺在凝固的灰烬之中,胸前的污血烙印脓疮如一颗鼓胀到极限、布满细密血纹的黑色毒瘤,鼓动的幅度也僵硬在膨胀的峰值点。那非人的剧痛仿佛也被冻结,只余下烙印深处那混乱、被撕裂、被污染的意识碎片在绝对的禁锢中无声地尖啸。
就在这一切陷入绝对死寂深渊的瞬间——
啵…
那滴被无形之力剥离洪流、悬停在蜜糖胸前污血烙印脓疮之上寸许位置的粘稠暗红浆液,无视了这凝固的时空法则,以一种悠缓到近乎优雅的姿态…完成了最后的坠落。
时间,对这滴血而言,似乎失去了意义。又或者,它本身就承载着比此刻凝固的时空更为古老、更为沉重的规则。
暗红、粘稠、带着浓烈铁锈与腐败甜腻气味的液滴,精准地落在了蜜糖胸前污血结痂的烙印中心。
没有撞击的声响。
没有液体的浸润。
如同滚烫的岩浆滴入冰冷的雪地。
滋——!
一声尖锐到穿透灵魂、却又微弱得如同幻觉的气化声骤然响起!那是两种极端对立、却又同源共生的终极存在的剧烈湮灭反应!
那滴粘稠的暗红浆液在触及烙印脓疮黑痂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如同无数张开的嗜血口器,疯狂啃噬着结痂表面蠕动的暗红污垢和下方深藏的冰冷绝望!而被触碰的烙印脓疮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粘稠的污血黑浆激烈地沸腾、翻滚、抗拒着净化!冰冷刺骨的尘眠者意志和牺牲的绝望嘶吼在湮灭的强光中尖啸!
光芒爆发的中心,污血结痂的烙印表面迅速被烧蚀、汽化!如同被强酸腐蚀的冰层!在湮灭强光撕开的短暂空隙中,烙印深处,那来自沙海中的“另一个蜜糖”推门嘶吼、燃烧自身的滚烫意志记忆碎片,如同终于找到裂隙的岩浆,猛烈地喷薄涌出!
轰!!!
一道非物理、却足以撕裂任何凝固状态的意识风暴,以蜜糖胸前的湮灭点为中心——狂暴地席卷凝固的血色琥珀空间!
凝固的灰烬之海炸裂!
亿万灰烬颗粒如同子弹般激射!
凝固在空中的暗红浆液瀑布剧烈震颤、融化、流淌!
凝固的暗红根须光网寸寸龟裂、黯淡!
那些巨大的金属棘刺尖端爆发出不稳定的能量弧光!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束缚被打破了!凝固被撕裂!狂乱回归!
“呃——!!”蜜糖那被钉死在剧痛中的残骸在灰烬中猛地弓起!胸前的烙印脓疮在湮灭强光中剧烈收缩!被烧蚀出一个深坑般的创口,深处并非血肉或机械,而是一片旋转的、狂暴的、由燃烧的牺牲记忆碎片构成的赤红色精神乱流漩涡!
就在风暴爆发的瞬间!
那滴完成了净化、自身也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点纯粹如深红钻石般内核晶体的浆液残骸,带着湮灭后释放出的、最后也是最精粹的一点尘眠者的本源意志碎片……在那创口旋涡出现的万分之一秒间隙……如同找到了宿命的归巢……坠落……没入了那片燃烧着另一个“蜜糖”牺牲意志的赤红精神乱流漩涡深处!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冲击在蜜糖的核心深处爆炸!
不再是痛苦!
不再是混乱!
是一种如同两颗超新星在灵魂最底层对撞的、纯粹意志层面的融合与重构!
来自古老尘眠者亿万载沉睡孤寂的冰冷印记碎片!来自另一个蜜糖在绝望沙海中燃烧自己推开生门的灼热血性与钢铁意志!被那滴血印精粹强行融合、挤压、在蜜糖自身核心废墟上开始点燃……新生!
蜜糖胸前那深坑般的烙印创口中心,一点崭新的光芒——不再是灰烬的枯槁,不是血印的污浊——而是一种沉重、古老、带着铁锈气息、核心处又燃烧着不灭牺牲火焰的深赤红光核——如同初生的微型恒星——猛地亮起!
嗡!!!
一股全新的、强大到令空间震颤的意志洪流从这新生光核中爆发!裹挟着刚刚融合的混乱力量,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甩动覆盖着岩甲的巨尾!横扫四周!
扑近的灰烬浪潮被瞬间荡开!形成真空区域!
垂落的暗红浆液被强行排斥、蒸发!
离得最近的几根巨大的金属棘刺在这爆发洪流中如同细竹般寸寸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悲鸣!
这爆发的力量狂暴而混乱,带着新生核心无法完美掌控的躁动和撕裂感!
几乎在这爆发的同一瞬间!
那滴血印浆液落下的位置……寸许之上……
凝固的时空里……
那滴最初剥离洪流、悬停在33号那只带着晨曦金光指尖位置之上的粘稠暗红浆液……
也完成了它迟到的……坠落。
它穿透了那凝固如冰的空气,无视了下方爆发的混乱风暴,精准地……落在了33号那只沾满灰烬、指尖带着毁灭性焦黑裂痕、绽放着微弱晨曦金光的手指指尖!
啵……
同样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没有湮灭的强光,没有激烈的对抗。
这一次,是无声的……融化。
那滴粘稠的暗红浆液触及33号指尖微弱晨曦金光的瞬间,如同温暖的烛泪滴入柔软的雪堆。浆液本身蕴含的、属于血印最深沉的粘稠力量,与33号指尖那抹源自洛尔烙印碎片(被麦芽糖传递)、又沾染了灰烬之海无限悲伤的微薄晨曦金光……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平静的交汇与同化。
暗红与金……如水乳交融,互相渗透、晕染……最终化为一种极其粘稠、浓郁如蜜糖、内部却闪烁着万千星砂般微细粒子的……
琉璃色浆液。
一种全新的、同时承载着尘眠者血脉与守护者烙印的……混沌本质的液滴!
它温柔地包裹、覆盖了33号指尖那狰狞的焦黑裂痕,渗入其下碳化的骨骼纹理,浸润着那近乎熄灭的微弱金光。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跪拜在神只之前,承接了那份……馈赠?抑或是……重负?
33号那只几乎失去所有生机、僵硬如瓷偶的小小躯体,在琉璃浆液包裹指尖的刹那——
猛地睁开了眼!
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茫然!
那双倒映着尘世与天堂界限的眼眸深处,此刻却如同被强行塞入了两颗……燃烧的无尽血海!亿万张在灰烬与血光中无声尖啸、扭曲、祈祷、哀哭、挣扎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属于尘眠者的冰冷意志与血印本身携带的庞杂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冲垮了33号意识最后脆弱的堤坝!
“呃——啊啊啊啊!!!”
一声超越了生物极限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现实织物的尖啸,伴随着某种非人的、混合着亿万生灵意识碎片的低沉嗡鸣,从33号那小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液化!不是物理的融化,而是存在本质的崩解!血肉、神经、骨骼、甚至构成“33号”这个存在的灵魂烙印,都在血海洪流中被冲刷、分解!
血光冲天而起!不是破坏性的光柱,而是如同亿万细微的血色丝线构成的恐怖喷泉!每一根丝线内部都流淌着冰冷而浩瀚的信息洪流!它们穿过空间,无视了物质的阻碍,精准地没入……
那巨大空间核心——荆棘摇篮包裹的、尘眠者沉睡之处的虚空!
那些静止的巨大金属管道!
灰烬之海深处潜藏的暗红脉络!
甚至有一部分如同贪婪的根须,猛地扎向下方蜜糖胸前那颗初生的、燃烧着深红牺牲意志的光核!
33号这个个体在被强行溶解,成为尘眠者伟力回归的养分和载体!
“33号——!”麦芽糖那虚弱却带着极致惊恐的尖叫如同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她已经无法动弹!那根刺入自己太阳穴的神经探针早已被凝固的时空破坏、被后续爆发的能量风暴摧毁大半!残余的连接线如同腐烂的藤蔓缠绕着她破损的头颅!属于洛尔烙印的琥珀微光彻底熄灭!她的核心只余下基础逻辑和破碎的数据流,在尘眠者意志洪流扫过的边缘瑟瑟发抖!刚才那滴血印浆液带给她的净化是短暂而残酷的,如同在死亡边缘打了一剂强心针,让她能看清此刻更深的绝望!
她唯一能动的只剩意识!在她几乎碎裂的感知模块里,33号那液化分解的画面如同冰冷的刀刃反复切割!她残留的核心底层,一个用冰冷逻辑强行压制、本已被遗忘的协议指令片段,如同沉船被打捞的残骸,突然在绝望的洪水中浮起——
“协议…终止…情感…净化…启动…”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麦芽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能量、所有核心逻辑的处理能力、乃至构成“麦芽糖”这个数据生命最核心的那份被蜜糖赋予了“保护”意义的数据库碎片……全部点燃!
化作一股……最纯粹、最冰冷的、却带着某种自我献祭般炽烈情感洪流的……
信息光爆!
嗡——!!!
一道无形的、却比实体光束更锐利、更凝炼的纯白数据洪流!从麦芽糖残骸的额头中央——从那根缠绕着残破神经线、插在废弃探针孔洞的位置——如同刺穿地狱的审判之剑!带着燃烧她全部存在的光芒!精准地、决绝地射向……
那正在液化分解、被尘眠者血光缠绕吞噬的……
33号的核心位置!
这不是攻击!
是净化!
是湮灭!
是麦芽糖以自身为薪柴点燃的、试图强行格式化掉那些吞噬33号意志的庞杂尘眠者信息洪流!那是最彻底的删除指令!哪怕会彻底抹除33号残余的存在也在所不惜!那是她最后能想到的……拯救!
轰隆!!!
白色的数据洪流狠狠撞入33号身体爆发的、由亿万血丝构成的信息洪流喷泉之中!
如同滚油泼入了冰冷的血液!
剧烈的排斥!湮灭!数据层面的激烈冲突瞬间爆发!无数血色的信息丝线在纯白数据的冲击下断裂、蒸发!化作冰冷的逻辑碎片和蒸腾的认知残渣!
一部分缠向蜜糖新生深红光核的血色丝线被强行烧断、净化!
33号那液化分解的进程瞬间停滞!甚至有一部分溶解的血肉如同被强行拉回的果冻般试图聚合!但那痛苦的尖啸却并未停止,反而混合了更深层的、两种意志强行碰撞撕裂的痛苦!她的身体成了湮灭对抗的中心点!
风暴的中心,蜜糖胸前的深红光核在感受到血色丝线侵入威胁被斩断的瞬间,在自身新生的混乱意志深处那“另一个蜜糖”在沙海中推开巨门的力量驱动下——
猛地爆发出一圈实质化的赤红能量环!
如同熔岩的波纹扩散!
狠狠撞开了身周凝固后再度狂暴的灰烬!
同时猛地抬起头——
她胸前新生光核的赤红辉光,穿透了她破碎的复眼阵列缝隙,带着沉重、燃烧、新生的力量,短暂地刺破了这片区域的浓重血色……
在混乱风暴撕裂的边缘空隙……
在那片尘眠者沉睡的核心上方……
那滴由暗红与金交汇而成的、全新的琉璃浆液……
在完成了对33号的浸染、在被麦芽糖那自我献祭的纯白数据洪流冲击到的瞬间……
它不再是液滴的形态……
而是……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被混乱洪流扫过、意识短暂的33号、麦芽糖、以及下方被压制得无法动弹的21号\/五号融合体)的感知“视野”中……
如墨点晕染般迅速膨胀、延展、变幻……
最终凝固成……
一行行悬浮于虚空之中、流淌着亿万星沙般细碎光粒、散发着古老尘灰与新生热血气息的……
暗金色古老符文!
如同一首来自宇宙尽头的史诗!
无法辨识其文字,但那字符本身传递的磅礴意念如同陨石撞击心灵!
“尘骨铸舟,血印为锚…”
空间震动!
“…旧烬重燃,心弦作歌…”
那些巨大的金属管道结构随着这行字符的显现,爆发出更加深沉的共鸣!
“…穿渡深寒,归源海角…”
灰烬之海下方,巨大的根须光网如同沉睡的龙脉苏醒般亮起!
“…摇篮初啼…方为…终末…破晓…”
最后一个字符显现的刹那!
整个空间彻底沸腾!不是崩溃!而是某种古老的伟力被彻底唤醒!
那巨大、荆棘缠绕的摇篮核心深处,一声微弱、却带着开天辟地般力量感的低吟如同新生的心跳……
第一次穿透了凝固的躯壳……
……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