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月根本无意理会他的这句,只顾紧盯被他拉近的人。
他颤抖着唇,几欲挤出几个字来说点什么,可是他觉得不论说什么,都不能很好地表达他的现下感受。
尽管他身后,吸附于人、食人精魂的东西还在翻飞而来,可他全然没有半点放在眼里的意思。
只要,只要别突过他冲向耀儿,他也犯不着浪费时间全消灭干净。
“翟月,你在听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南宫耀轻轻出声,忍不住问他。
明明是在黑暗之中,南宫耀却觉得面前的人正在牢牢锁视着自己。
可是明明那些触碰到翟月身上的东西都在纷纷化无,明明自始至终都是用着自身的灵力来消灭诡物。
为什么翟月始终没有松开握在他手腕上的手?
突然,一股灵力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南宫耀瞪大了眼,讶异于腕中血脉异流。
其炽热与舒畅程度无法言语,可也嫉妒,这种灵力绝非他的资质所能驾驭。
“这是……”他更觉得震惊的,是翟月竟然毫不掩饰地向他展示自己所用之力。
源源不绝地试探潜入,反制他固有的灵力不说,还能借以他的手完美演示与运作。
那些碰到他手掌却秒化的诡物就是最好的证明!翟月之息显然是凌驾于他之上!
他想缩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早已没有收回的机会,即使缠在翟月身上的东西已经消失,即使翟月也将他的手慢慢放下,却仍然没给他抽出的机会。
他从没想过面对更强的灵气袭入,是这样一种被动的体验。
何况,他手中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尚未退却干净,也不敢妄自惊动,实乃身心紧绷。
翟月从反握逐渐换成正握,拉着他面对自己,尽管毫无光源,可他似乎是早已熟悉黑暗,还能如素如常地盯着眼前之人。
他毫不避讳地告诉他:“我与你是有相通之处的,请耀儿莫要恐我惧我。”
南宫耀却没有回应,直到翟月清晰地闻见一阵均匀的呼吸之声,才继续道:
“四界之内无一人待我如常人,只因畏惧我恐要成形的虚妄之力,我便没有了唯一的容身之所。”
南宫耀听了他的话,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生气的点,现在更是多了一点别的情绪来。
他终于笑着道:“我怎会怕你,你可知天上地下,只有被我厌恶的,没有能让我害怕的。”
“我知道,”翟月承认他所言不虚,可他还是想多说点:“你不怕我,我知道。可有人会怕,也许是你熟知的,皆畏惧我。”
南宫耀道:“因为你身上的灵力深不可测,也许他们只是想下个定论,对你。”
翟月收了看向他的视线,独自垂眸,“耀儿可知,世上有种无心之花术,无心花要开在腐烂之身上,而且只能在灵力即将破散,肉身溃烂的躯体上点栽存活,那样的花,我……的背上就有。”
南宫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说话。
翟月继续道:“他们一怕我,就会忍不住追上来,恨不得提前将我捅成肉泥,好打消后顾之忧。”
南宫耀依旧没出声,可他的心中早已唏嘘不已。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没体验过,他南宫耀向来都是上赶着挨罚的。
南宫耀道:“或许我并未经历过被四界共同设阻的滋味,但我也知自己的事总有别人来插手是件多么憋火的事,而且,那种事还是我们无力改变的,仿佛注定如此。”
他突然提了一个见解:“所以翟月,你算不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出自己的自由来?”
翟月问:“自由?他们眼皮子底下的自由是什么?”
南宫耀无奈地说:“就是一群仙风道人。终年累日无时无刻不在监管着我们,所谓生而有灵之人。我们这种人做了错事,第一时间不是被家中长辈问责,倒要先向这群仙人请罪。我搞不明白,问天问地问心间,干他们何事?”
翟月捏住他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也却没有半点能纾解此处的点子,只是道:
“我也并非全然自由之身,但也的确,世间万物不论灵器魂兵魔戟,或者是三界各位首脑,还是自诩灵山天人一派,到处都有自己的准绳,可唯独我想碰就碰,大概也正是他们耿耿于怀的地方。好了,耀儿,就到这里了,我们要去下一层了。”
说完,他也没放手,就那么一直抓着他,带着他在自若地黑暗中行动,眼前是片浑浊的黑暗,二人却无半点碰壁。
脚踩出湿水的声音,鞋履之下也只是轻轻一点,像走在平静的湖泊之上,落下的烂液就是山间下的一场大雨。
在不断的哗啦声中,南宫耀心中澎拜,但也知晓是被带往下一处绝境,或许那里的诡物会比此间凶恶许多,可他心中已无半分惧怕。
于是闲下心来,他又忍不住告诉他:“翟月,刚才我亲你并非轻薄之意,实在是来不及思考,你不要放在心上。”
翟月却不搭理他,只是点在他的手心里,提醒他:“不过须臾,怎么算亲。”
这么一说,南宫耀也觉得确实持续得太短,太短了就不算吧,如此想来,总算释负。
二人顺利闯过鬼脸关,重新没入到漂浮的黑气中,他们在黑气中行走,重叠的手掌时不时牵连,躲过了几道强力的冲撞,两人未被分散。
“耀儿莫怕,此处只到普通黑气,你跟住我,不要走散。”
被别人攥得这么紧,还被护在身后,因为翟月要确保每一次回头手里抓的都是南宫耀,几乎是三步一回头一拉,谨慎得恨不得让身后的人骑到他背上去。
南宫耀很是服气,拍拍他的背,提醒他:“翟月,要不你背我得了,你这样子总是回头,我都没办法好好走路了。”
翟月的背瞬间僵直,没走两步果然停下来不动了,昏暗中他憋红了脸,站得直直地,好半天才氤氲出一句:“上来!”
他这一招南宫耀着实接不住,不过他只是战栗了一下肩膀,朝前面人毅然道:“我还能走。”
说罢,他主动摆开二人的距离,无奈翟月一把抓住了他,他摆来摆去,也只是拉开了一点胳膊的距离,两人行成一排,却未比肩。
翟月不悦,忍不住就要靠近,试图走到南宫耀前头才算安心,不过他一走,南宫耀也走,两人的距离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翟月松口:“好,我不挡着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挣脱我,让我挨着你,可好?”
南宫耀也无奈,不过毕竟他也没有挣脱的力气,也就只能“嗯”了一声,被他老老实实地拉着了。
不过活动范围对于南宫来说,可比刚才大多了,他没忍住舒展了一下筋骨,手里却不想碰到一个极为坚硬的东西,他猛地缩回。
“翟月?”他轻轻出声,朝左边唤着,得到了翟月一声淡淡的回应:“嗯?”
也对,翟月还在他左边牵着呢,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到他右手边来吓唬他?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朝前走了几步,可是又没走两步,他的手背上有两下极为轻柔的触碰力道,实在太轻柔了,以至于他以为出现了幻觉。
不过很快,那触碰又出现了,这次他分明地感触到是什么人的手,居然轻柔地试探地缓缓拢上,最后完全覆在他的手背上。
“嘶,”他轻吸了口凉气,左手强硬的拽拉还在,那么右手这同样熟悉的触感绝不可能是翟月。
他意欲惊呼出声,嘴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接着一阵鼻息慢慢探到脸上,一道轻柔之声在耳中响起:“如果他是翟月,那我是谁?”
真正黑气中的可视程度比诡脸所在的地方还低,南宫耀是清楚的,他知道他是看不见捂住自己的人的脸,究竟是不是翟月,但是他耳中的声音却是分外熟悉。
明明,他也没松开左边翟月的手。
可为什么和翟月相同的声音会从耳中传来,而且还要声称自己才是翟月?
他们二人中,必有一个是诡物所化。
而与此同时,腰间衣物处却有一丝缩紧之意,原本敞开的外衣被慢条斯理地束回,飘得不知去向的带子也重新缠了回来。
接着有什么东西坠坠地挂在带上,南宫耀低头一看,先前被假翟月扯走的夜珠牌子也回来了,只闪了一道淡淡的光,接着黯淡。
南宫耀心中紧张,手脚情不自禁微寒起来。
“耀儿?”感受到来自牵连处的僵硬之态,翟月忍不住询问:“怎么了?”
脸上的手瞬间拿开,露出了他还在微微呼气的嘴,南宫耀犹豫了一下,道:“没,没事。”
虽听这话,翟月还是关心,只拉紧心中也无法安定,道:“耀儿莫要恼我,深层的诡物更难对付些,我们走在一起才不会露破绽。”
南宫耀听完忍不住点头,却在感受到手背上提点般的扣扣两下后,又问他:“翟月,在第一层的时候,它们变成我的模样去接近你,我只想问你,你亲手交予我的配子它们也有一块吗?”
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木了木脸色,翟月回道:“我的夜珠是深海瑰宝,独一无二,一个,很特别的人给我的,我只制成一块牌子。”
“那如果,假的我戴上了你的真配子,你也区分不了他和我对吗?”
翟月语气慌乱起来,尤其他还没弄清耀儿话中内涵。也不知作怎样的解释,只得兀自用轻和的语气,慢慢道:“不是,我不是用配子去区分的,它虽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不会因为一块配子就辨不出你。”
“那你怎会被他诓骗,我找到你时还沉睡不醒?”
果然,南宫耀的追问接二连三,只要他心存疑窦,旁人的解释就得顺藤而上,否则只得等着永远无法消除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