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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不透风的房间,漆黑无度。

他的手抚上胸膛最靠近心脏的那块位置,依稀能感觉到当初锐器穿过的灼热,痕迹随岁月流逝了,可是印证昨日苦痛的记忆永挥不去。

他扯开一件衣服,接着又剥开最里面一件,当他触碰到凸起的不平整的一道时,突然出了声打破了死一般寂黑的房间:“摸着还挺舒服的。”怎么会难看呢?

那兔子的鉴美能力他可不敢恭维。

他手心突然微热,冷脸又烈了几分,贴近肌肤近乎灼烧地企图做点什么奇怪的事。

当他刚熨平第一道疤过后,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动静挺大的骚动。他收了手竖耳一听,貌似还有什么人吵吵闹闹地叫嚣着什么。

迅速合上衣服,凛着脸色出去了。

入眼的画面却与往日极不协调。翟府建得偏僻,为的就是便于他少与外人接触,素日里很少见到人头攒动之景,而今日偏偏犯了他的大忌讳。

他冷眼扫向这群来意不明,有几副面孔还算有些印象的半吊子公子哥们,开口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善:“诸位把这里当秽污场了吗?”

他话音一落,这群人的脸色就不约而同地变了变,可貌似没有一个人想接他的这句话的,虽知晓翟月的话令人恶心,都黑着脸不出声。

突然,有那么一个人。

“哟~我当谁呢,竟然敢和我们覃爷抢人?原来,是翟家的多病少爷啊,哎?奇了怪,我怎么就听说,这翟月翟大公子早在几年前,他就死了呢?”一个贱兮兮贼乎乎的尖嘴薄舌之人,从几个打扮得还算周正的少爷们屁股后面钻出,这丑侩伸着尖脸摆着怪相挑衅般说道。

翟月闻言,虽不觉得他话里有虚,但仍旧被他吠得心里毛躁,便凛了神色盯死人般盯了过去,淡淡地说:“的确是死了,你脚踩的这块地方之前是口深井,就死在这井里。”

不知怎的,那丑侩似乎被他这句唬住了,盯了脚下的空地,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他意识到失了势气,左右各看了一眼,得到示意后,他缩了缩脖子,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神飘渺了些,继续对峙:“你,你少胡说,我们人多,可不怕你!”

翟月当着面嗤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今天天气好,我上来晒晒太阳,小兄弟,你看我像不像你说的翟少爷?”

说着,他的面部变换了一副冷漠之色,睨眼看众人,讽刺道:“想必我死的那日,诸位都是兴高采烈地大摆阵仗吧?”

“谁兴高采烈了,光天化日的说什么鬼话呢你!”其中有一人说。

“鬼当然说鬼话,要不然呢?”他反问。

“你又不是鬼。”“你装什么?”“你到底死了还是活着。”人群里显然有人坚定不了了,隐约有几句不十分肯定的话传来。

“那我倒要问一下了,”翟月抱胸而立,冷眼看向一众:“我死了还是没死?”

翟月也不知对着谁问道,反正无一人再回话。

都知道翟家少爷蛰居罕出,平日里住得又偏远又僻静,久而久之,这些想找他麻烦的人都懒得来造访,左右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是生是死就更不关心了。

总归眼前站的是个活生生的就得了。

丑侩见讨不到得意,反被唬住了,笑容逐渐消散,脸色很快就铁青下来,朝身后招呼了一声:“抬过来!”

从人群中被架出一个身材魁梧,上身未着寸缕的男子,只用一块白布裹着,遮在腰腿间。头发凌乱,面色血红,被人粗鲁地丢到地上,可以看到身上有着几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鞭过。

尖嘴脸介绍道:“这位可怜的他乡人,外号叫黑龙,几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现在,啧啧,和你一样,死了。”他手一拍,如同表现得怜惜的样子。

“死了关我什么事?我认识他吗?”

翟月自然是识得的,方才教训的一众流氓里,为首之人便是他,只不过,他的人下手有分寸,只会叫他痛苦一时,绝不会叫他真死了。

“关你什么事?”尖嘴脸生气起来嘴更尖了,指着天叫嚷嚷地:“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杀了人,竟然还问关你什么事?”

“我没杀人。”翟月无所谓地说。

“杀没杀人你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你说了算吗?”

翟月反问了他一句,怼得他有些结巴:“当然是,是官,官府说了算!”

话都如此说了,也等于没话说了。翟月道:“既然是官府说了算,你便替他寻到亲人,鸣冤去吧!”

“你!”尖嘴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边叫人又把黑龙抬走了,一来二回地,有种戏罢退场的意味。

翟月拍了拍手掌,不夹情感地说:“可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们来惩恶扬善。”

丑侩不死心地说:“我自然会的!”说罢便悻悻地退回人群当中去了,时不时地从犄角旮旯里恶狠狠地瞪来几眼。

而其他的公子少爷们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个个都怔愣几秒,有个反应快的率先摇了摇脑袋向前一步走。

此人看着端着怒色冷脸的翟月,饶有其事地俯身拜了拜,抬头便道:“翟大公子别来无恙,想必你也清楚得很,我们翟覃两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小弟冒昧带众拜访,并非无理取闹,实在是有事相求。”

好一个新颖的“拜访”,不知道的以为带人来抄他的家。翟月心想。

这姓覃的说得比方才那人多了份恭敬,翟月便把视线悠悠地转向他,问:“什么事?”

可他刚得到商求准许,一张口却说不出什么人话来:“是这样的,我先前无意中看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言谈风趣用词生动,举止行为又很是端庄,我有意向这位雅士讨教一二,今日,”

姓覃的停顿地笑了两下,才看向翟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今日好不容易让我逮住空,派人去请他。可我听说,中途出了岔子,让翟大公子你截了去。呵,那小子算不上什么干净的货色,还希望翟大公子能够成人之美,把他,让给我。”

覃姓公子一副我不嫌弃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觉得翟月也有同样的龌龊想法似的。

不过翟月可算听明白了,这群人就是想作祸南宫的罪魁祸首,好在他之前收拾人的时候给他们留了个能跑的,果然身后这群人这么快就闻着味浮上水面了,省得他一一去查了。

他先是当着一众的面假模假式地做了个掏耳的动作,接着偏头对上一旁的尖嘴脸,又冲着他示意了一下覃姓少爷的方向,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你这下人,貌似比你还能吠。”

被点名的丑侩眨了眨眼,又看了看一旁的覃少,直到听到隔壁人堆里不知谁嘟囔了一句骂人的脏话,他才反应过来翟月话里的意思。

丑侩虽也自知惹不起扬名天下的翟家,不过他身边可是有着众多为他撑腰的少爷公子,这么多人算一块儿还抵不过他一个翟家吗?

况且,这翟月向来就是个废人,听说独自搬到这荒郊野外来,就是为了养什么病。他根本用不着害怕这样一个人。

丑侩再开口时便变得底气超足:“我们覃少和你说话是给你爹几分面子,你可不要出言不逊不识好歹!”

翟月挑了挑眉,几尽艰难地才想起他这身份的老爹是谁,不过不管是谁,也拦不住他混不吝式地回怼:“不逊又怎样,我们翟家惯得我无法无天,有本事你找我爹去。”

见又被噎了一下,丑侩无奈转身,一把夺过后面人手里乖乖听话的活物,向翟月得意地晃了晃,喜上眉梢:“这个,应该是你养的吧?嘻嘻,白白净净肥肥胖胖的,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四目相对过后,场景一度尴尬。即使翟月表面上依旧毫无波动。

现下真身与普通兔子无异的小神兔,倒是慌得不行,乖乖不动是因为方才已经费力挣扎过了,扑腾累了。它脑子里别的想法没有,就一句:“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哪怕后来吃了我都行。

反正它只要本体不死,真身还能无限复活。肥兔不流外人嘴,它宁愿真被心心爱它的小仆从“服用”,也不愿克死他人之手,否则也太屈辱了。

翟月在心里冷哼一声,没了什么聊天的心思,也没和小神兔有什么秘密交流。

也是大体上乏了,只想着拿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先动动刀。便微微抬了抬手,四周匍匐暗处的一群黑衣人立刻收到指令趴伏墙头,伺机而动。

“你确定要如此吗?”翟月面无表情地说。

丑侩愣了一下,毫不知情地说:“确定啊。”

而正在此时,一阵突兀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小兔!”周身布满酒气的南宫耀摇摇摆摆地不知从什么方向蹿了出来。接着想也不想地就向着捉了小神兔的恶煞奔去。

“耀儿?”翟月叫了他一声,挥手让暗处的人退下,唤着南宫耀过来:“过来,怎么穿这么少?”

南宫耀也没回,不过确是向着他这里改步走来。

也不知喝了多少,翟月眼尖地注意到,南宫耀竟然披了件薄纱就晃悠悠地出来了。

说是薄纱倒也不透,指的是厚度,暗金色的丝滑面料游离在他周身,荡出两道好看的波纹涟漪。基本上该遮住的也都遮住了,遮不到的地方也没法了。看不着却比看得到的时候更拿人。翟月的头脑有些昏厥。

仗着长而直,两条线条有致的腿随意乱晃,随着酒蒙子的大幅踏步,身上的衣服勾出若隐若现忽起忽伏的效果,丝毫没有注意到敌我形势是何等危急。

这衣服是他吩咐备好的众多储备中的一件,刚挑选的时候只用了短短几秒。单纯觉得它用料舒适,摸起来不冰不糙,而且看起来比较贵罢了,倒还真没想过它穿在人身上是个什么效果。反正也是件打底的,又不用见人。

“……”翟月为他之前天真的想法道歉,现在这小子居然真的给他外穿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

他先是一眨不眨地盯了过去,大脑有那么几瞬间的空白,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脑子里多了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想揍的人还挺多。

愣在对面的那群狼人一个个的此刻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的呆滞目光里仿佛看到了一只嗷嗷待宰的可怜的小羊羔,聚焦明确地紧盯着猎物的方位。

不得不说,认识的南宫耀知道他是个男人身子,可他此刻松散着一头长发,再配上浮风长衫,经过一番洗浴过后的白净脸庞,确实有点不好辨别的意味。

以至于有些跟着来打酱油的人都在忍不住默念:“天呐,这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吗?”

“造孽啊……”这是翟月此刻唯一想到的三个字,便不受控地吐了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扶额,他怎么就忘了呢?在遍地是酒却毫无酒气的灵界,自恃千杯不醉的南宫耀去了别的地方,可就不灵验了。尤其是在人界,酒质不好还是怎的,与他的体质就一直没契合过,耀儿碰了人界的酒以后,顶多三杯就神智不清了。

他话音一落,便得到来自周围的一阵附和。甚至那个丑侩都忍不住向正傻到迷糊的南宫耀晃了晃手里的兔子,企图将之哄骗过去,还真有效果,南宫耀盯着盯着就忍不住靠去了。

“嗯……确实造孽。”

他眼睛不经意地向某处瞥了一下,好在,还没糊涂到一定程度,带子系着呢。翟月悠悠叹了口气,好在他随意摸到的是件长装。

不过眼见着这小子真的越过自己朝他处蹿去,还是没忍住低声又咒骂一句“死造孽的臭小子”,伸手堪堪拦在了他的胳膊上。

刚一碰到初出浴的热气膨膨的人儿,便觉得一阵暖流从手心开始蔓延起来,温度似乎比他方才熨平伤疤时还要来得高。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又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紊乱的思绪稍稍平整些,语气也尽可能的压低情绪,却又实在忍不住地咬着牙冷怒道:“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南宫耀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手摸上肚子,反问道:“月兄,我穿了啊,你看不见吗?”

翟月似乎被噎了噎,满心的生气情绪无力发作,接着又是一阵吞咽口水,弱弱地说了一句:“看,看得见,但,但是,外面风大。”

正此时,一阵风忽地应声而至,有些贴合地打在单薄的人身上,让南宫耀有些瑟瑟发抖起来,却让观者都莫名燥热起来。

翟月不知道第几次吞了吞口水,一个有眼力见的下人手捧衣物刚赶到现场,面对焦灼的场景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应对,看了看翟月,被他怒了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你看,我就说风大吧?来,把衣服穿上。”翟月说着以手示意了边上呆滞得不行的下人,那人终于会意,低着头才捧着一堆衣服走到二人跟前。

“哦,”小声地应了一声,南宫耀张开胳膊便乖乖由人摆弄去了。只是他那双有些醺醉的眼似乎注意到了某处的异常,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翟月准备为他绑衣服的手,朝某个方向指道:“月兄,小兔。”

翟月挪步挡着他的视线,悠悠地道:“没事没事,不用管它。”

“不要,我要小兔,”他的脸努力透过翟月歪看向丑侩。

“小兔被别人抓着了,都不会动了。”

翟月及一众:“……”

小神兔闻声,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尚有生机,还值得被稍微拯救一下,也立马乱扑腾着腿与之呼应起来,小瓣嘴嚷嚷着:“啊啊啊,小子,爷没白疼你啊!快,快让那个无情的家伙把我救回去!”

无情的家伙将南宫耀听不见的“兔语”听了个干净,不过,他只是递了一眼飞刀,小家伙立马就怂得一句话不敢说了。

一旁怔得不轻的小丑以为他是在瞪自己,只觉吞刀般发渗,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肉兔身上,示意它安静一点。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白眼一翻两腿一软,当着众人的面瞬间跌落在地,与此同时,扭曲了的脸表情在抽搐,一只手压在另一只的手腕上抖个不停,嘴里不停嚷嚷着:“疼啊,哦,哦好疼!好疼!”

在场的人除了翟月都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甚至以为这人是中了什么邪。毕竟谁也没靠近过他,他明明是自己掐住自己的手倒在地上的。

有几个胆子大的,平日里得到丑侩不少的照顾,便不怕死地上前察看,没想到他们也被瞬间撂倒,都受了同样的招待。

小神兔从坏人手里逃脱,很快便蹦跶到远离杂乱现场的地方。它蹲在一边悄咪咪地扫了左右一眼,才悠悠来了句:“小仆从的仆从,做得还不赖嘛。”

“你们这是怎么了?”覃少及几个不知名的少爷见到这么一个场面,都有些后怕地向两边散散,似乎在担心被什么鬼祟一类的东西传染了。

“天啊,月兄,好可怕,”南宫耀低声低气地假装这么一句,装傻充愣地双手捂眼,却暗暗偷眯着缝儿勘探着现场情况,发现地上翻头抱脚地倒了一堆,惊呼着:“咦哟,会传染。”

见他像模像样地向自己靠了过来,翟月低头忍不住笑得颤了一下,这家伙演戏演得倒挺可爱。

“别怕别怕,有我呢。”他将他圈在怀里,也配合地安抚一句:“只传染坏人,不会传染到你。”

正陷入迷境找不出什么怪因的覃少等人,便把矛头指向离他们还有十几米远距离,此时正面带笑容的翟月,不出意外就他干的。

“翟大公子,在下及几位弟兄素来没有得罪于你,你今日夺我新燕也罢,还使些阴招伤我弟兄,恕在下直言,覃某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大伤翟覃两家交情之事发生。”覃沐晨如此说道。

“哦,那你想怎么办?”翟月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两家究竟有什么“交情”可言,不过这覃沐晨到底是有名有姓之人,他倒挺感兴趣地准备恭听一下。

“当然是请翟公子你能高抬贵手将我的这些弟兄们放了。”覃沐晨扫着地上还在哭爹喊娘的几人,理所当然地开口,好像就已经肯定下来是翟月所为似的。

翟月一听,见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便懒了懒眉,道:“那这位南宫公子呢,你还想要吗?”

刚才就觉得自己少说了什么要求的覃少果然幡然大悟,他眼神深沉地瞥向那位傻愣愣地,小手正在卷头发玩的人儿,有些强势的语气开口:“我先看中的,当然得归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翟月低声轻笑几声,才道:“怎么?覃大公子先前不还说我家耀儿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吗?你就不怕他,呵,真有什么脏病吗?”

醉眼一抬,两道懦懦的视线突然投向翟月,可还没等本人捕捉过来,便飞快地黯淡了下去。

覃沐晨在心里思索了一阵,初步知晓一个事实:南宫耀,他的名字。

再昂起头来,覃沐晨便是一脸不知哪儿来的坚定,舔舔唇道:“你若是嫌脏,只管让给我便是。”

又是一阵轻笑。翟月兀自将安安静静得如同小朋友一般的南宫耀拉了过来,将他冰冷的手捏在自己手里微微摩搓几下,然后冷冷地看向覃大公子说道:“脏?呵,你看我在乎吗?”

“你……”望着他捏来捏去的破手,覃沐晨恨不得自己立马上前替他。纤细的身板走两步站在众人面前,与他对面而立,指着二人相触的手叫嚣道:

“翟兄,翟大公子,我唤你一声兄长,你可别忘了,你与我阿姐可是指腹为婚的,现在你又抓着别人的手不肯放开,你当我阿姐是什么?当我们覃家是什么!”

翟月却闭口不提他口中的“阿姐”,说实在,他现在连覃大公子的名儿都没记太准,更遑论一个自打来人界就从没见过的女子?他压根不认识。

他嘲讽道:“覃家历代家训严苛,恐怕连覃太公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教大的孙子,竟然教出了一个不懂礼数,到处鬼混净使些下三滥招数的破烂来。”

“你说什么?谁,谁使下三滥招数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覃沐晨听他这么说自己,仍旧愤恨地看着他,但自知理亏只忍不住小声地为自己辩白:“我不过用了大家都用的手段罢了,你可以问问南宫,他是不是被人多次下药?总不见得次次都是我干的!”

“多次下药……”翟月恨恨地呢喃道,心中的心疼铺天盖地而来,捏着的手慢慢变成了轻握,清冷暴戾地咬牙切齿着:“所以你们都想要他,甚至不惜给他反复下药?你们真是,一个个的都该死。”

他真是后悔之前没把人收拾干净,让剩下这些循着来了,又让他知道了这么个残酷的事情真相,他却对已经发生的事无可奈何。

他刚要示意周遭潜伏的一群黑衣人,不计后果地进场收剿这群为祸之人。

他的手却突然被人用力按住了。

南宫耀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抓在他手背上,氤氲之息从他眼里流淌而出,温声道:“月兄,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下的药剂很轻,不会真伤到我的。”

声调轻轻的,许是因为他的酒还没醒的缘故。

“不会?”翟月挑眉,眼里是遏不住的怒气,对他这句话疯狂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会?”他反复重问着,又猛地抽出被他盖合的手,实在忍受不了地提高声调道:“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为什么突然就要原谅他们?”

“如果他们不给你下那种脏东西,你怎么会一直一直往那月楼里钻,怎么会反复痴晕不清,怎么会把自己里里外外搞得都是一团糟?你知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我救你于马上,你很可能会被呕物呛死的,你也许还会……”

他一边说一边头微微下沉去,说着说着眼里不住地泛酸,实在说不下去了。

一想到他在接到这小子时,南宫耀被人蒙在黑袋里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了的模样,他的心就像有一只粗壮的手在钳着,被活活得捏疼。

“你非要真死了,才肯让我同他们算账是吗?”他突然抬手,用力地拍打着眼前人脆弱的肩,微微摇着脑袋,试图向他表达内心的担忧:“你明明就知道,你不是伤不了的不坏之身呐!”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南宫被吼得心里烦躁不安,微闭闭眼就要躲着翟月那逼人的视线,省得扎得他心底突然而至的烦闷更甚。

翟月却不要如他所愿,掰正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打着翟家的旗号轻嘲发言:“你自己的事,什么你自己的事?嗯?你的事,呵……我们翟家在京城还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你在我地盘上被人坑害,就没有什么你自己的事了,统统都是我要管的事,听明白了吗?我要管你。”

南宫耀轻吸了口气,低下头来不想理会他的话,只是兀自轻轻地低声道:“都说我的皮丶肉脏,个个抢起来比谁都厉害,真叫人荒唐。”

声音可小,像是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你说什么?”翟月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回答:“月兄给我安排的当真是好酒,我一尝过就知道月兄你对我又是何等的心意了。”

“酒?”翟月抬起眉,面露困惑,追问:“什么酒?”

他虽意识到他刚才去浴池的时候一定是喝酒了,否则不至于神智不清地穿不明白衣服就出来,但是也确实不知道那酒是从哪儿来的,多半是下面的人不了解耀儿,按照自己的习性去配置的盏酒。翟月本如是想到。

突然传来的一道红光却解开了心头之疑惑,他陡然变换脸色,怒目瞪向草丛里那只安分的白团。

接着又问:“你是说你刚才喝的酒里也下东西了?”

“真的下了?”他还要不死心的添问一句。

他看着南宫耀,他们也同样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不得了的答案。

“没,我逗你玩的,”南宫耀沉寂几秒才终于轻笑一下,面前的男人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还以为他在耀儿的心里已经沦为和他们一类了。既然这样,那惹是生非的人最好还是得算算账了。

他回过头去,站得威风凛凛,活像一个将军,“不请自来,既然来我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我就替你们往后做了个主,你们就一个个都留在这,永远别走了。”翟月这般说着,手中的骨节捏得作响,心中的愤恨已经达到顶点。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一道箭,堪堪斜插在覃沐晨的脚前。

他再往前稍动一毫,就能直接射穿掉两三根脚趾。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手上哆哆嗦嗦地扶着腿,费了好大劲才抽出地上的箭,他神情恐慌地看向四周围墙,只见空无一人,连只鸦雀都未发觉,更不知道射箭之人正缩在何处。

他再开口的语气满是歉意:“翟,翟兄,你别生气,今日是小弟冒犯了,没想见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差点给南宫带来这么大的后果,实在不是我原先预想到的。”

“你没预想到?”翟月挑眉,指着南宫耀对他言道:“那你预想的是什么?你就真这么喜欢他?喜欢他喜欢到甚至不惜得到他的尸丶体?”

他怒气冲冲地拂下袖子,在空中扰动一阵有形的风。

南宫耀觉得他此处的发言不准确,上手拦在了他胳膊上,意要再改几句,可翟月却似乎心知他要说什么狗屁言论,于是不肯给他一个眼神,只顾凶恶地瞪着覃大公子。

南宫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垂首作罢。

“不是……”覃沐晨咽了口水,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了,只得重复着:“我也没想到的,我没想到,那混蛋用的药药性这么大。”

再说了,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人,把他药死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在心中为自己辩说道。

“滚,”翟月一点也不想听到他不知悔改的发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覃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虽心心念的人,此刻想着还是保命为大,坦然地向他询问道:“南宫,你告诉他,我下的是不是普通的那种?”

南宫耀被点名了,但他却不齿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普通药性的迷药,但是若是以一个人界之人的造化去评定,就是烈性极大的畜药。

他都不敢想自己要是没有灵力在持,吃了那种药一个普通的人还不知会癫成什么样,也不知那样的自己真被送到别人那儿,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

他的事迹怕是要在灵界出名了。

只是如兽性之癫也就算了,这颗药下的分量也是实打实的纯,根本不是覃之所言的那种普通型,本意就是想掏空他全部精力来的。哪知药力过猛也弄巧成拙,导致他晕倒以后直接醒不过来。

这种混蛋玩意儿能流于市,才真是叫人恐怖。

“算了,翟兄,我自己也有错,不能全怪他们。”南宫耀沉沉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下次我会注意的。”

“可是耀儿,再有一次,只怕我会因你心瘁。”翟月眼中俱是伤得颇深的神态,“如果不是我及时救了你,只怕我要从此见不到你。”

“怎会如此呢?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掉,你把事想得太大了,我没事发生才是现在既定的结局。”

他斜眼看了覃沐晨一下,口中的宽慰之意更盛:“他已经害怕了,说明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要是真为了我在这里杀掉覃公子,覃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会难免牢狱之灾的。”

“耀儿,听我说,他不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是不会意识到的,他就是怕死了才害怕得道歉,耀儿,你听着,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才跟牢狱之灾无甚分别啊!”

将他的肺腑之言一一入耳,又从耳中纳入到深深的心中,万千涕零无法言表,安抚地拍上他的胳膊,嘴里笑着:“我哪有那么好容易死啊。”

他说得轻松,可翟月却不敢苟同。

有灵体不代表死不了,能得永恒的时间不代表永不会有死的时候。一箭穿心会死,毒发身亡会死,吐血身亡也会死。只要不是不死之身,就没有从头再活一次的机会。

“我不会死的,放心吧,这人界待我这样好,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也要好好活着。”即使在我不在的时候。

“嗯。”翟月松口了,被捏紧的心也惬意多了。

“那好,”翟月向后摆了摆手,庭院里却仿佛没有一丝变动,实则匍匐暗处的人影早已一齐消退。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覃家公子及一众,道:“再有一次,不论是谁,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好好,那翟公子的意思是?”覃沐晨问他。

翟月刚想出言,站在他身边刚才还貌似一脸醉意的人儿突然字正腔圆地替他出了声:“月兄的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南宫耀此刻的声音清脆无比,而且似乎很有力量,言毕,他缩回放在别人胳膊上的手,接着又一个摆手,只见方才还在叫苦连天的几人纷纷从地上爬起。

一个个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摇着脑袋晃着胳膊拖着腰,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覃少一行人当中。

他们这次可谓小伤士气,于是覃沐晨也只好弯了弯腰,冲着影子叠到一块的俩人道了声“那告辞了!”便带着众人转身走出了大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以为送走了这群无事生非之人便可以得到短暂安宁的翟月,正欲派人将乌烟瘴气的院子好好打扫一番,身旁的南宫耀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说:“我可能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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