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可笑,明明信就在自己手中竟然还抱有一丝幻想。
幻想她不会这么绝情,幻想她会因为看到自己的好而改变心意。
是他错了,
竟然妄想用这些留住她。
侧着身子望向屏风后朦胧的身影,因为睡不着几度翻来覆去,其实他也未曾入眠。
只要她还是自己的夫人,只要沈谢两家还有利益捆绑,他就不可能放她离开。
谢瑜第一次庆幸,自己的婚姻是天子点头,太子作保。
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能留住人就好,哪怕卑劣。
屏风后的身影再次动了一下,谢瑜起身走了过去。
“睡不着?”
暗哑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划破了一道静谧。
沈晚宁睁开眼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床前的人,默了两秒,转过去背对着他,并不吭声。
“我带你去摘星楼。”
她闭上眼睛,并未因为这句话而有所触动。
良久,床前的人好像轻叹一声,传出衣服摩擦细细簌簌地声音。
沈晚宁以为他走了,睁开眼却发现人还站在那里看她。
她憋着气不想跟他说话,但他站在这里她根本就没办法睡,有些烦躁的踢了踢被子:
“你走开。”
声音有些哑。
谢瑜拧眉,身体下压就要去探她的额头。
沈晚宁躲着不让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另一只手轻碰了一下。
神色有些凝重。
沈晚宁趁间隙打开了他的手,又翻身背对过去。
“有些烫,应是受了寒,我让人煮碗驱寒的药。”
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间的烛火亮了,沈晚宁隐约听见他在和下人交代什么。
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上有些不舒服,明明是冷的,却在不住的发汗,眼皮也有些沉重。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唤自己,一声接着一声吵得很,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到底是谁这么烦人!
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她有些不耐烦,猛地挥手就要把那人赶走。
“啪嚓——”
手背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随后就是清脆的脆裂声。
青瓷药碗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破碎的弧度,狠狠砸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如同泼墨在光洁的地面上炸开。
她顿时清醒过来,看向屋内。
被她挥洒碎在地上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在木地板上无声的蔓延、渗透,浓烈的苦涩气味汹涌的弥漫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黑色的药汁有半数尽倒在了他的衣袖和袍子上,手背被烫出了一片红痕,还有被碎瓷片划伤的一道深红色的细长条,往外渗着圆滚的血珠。
他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僵在原地,只低头看着满地狼藉。
低着眉,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空气彷佛凝固了,只剩下黑色的药汁在地上不断蔓延。
沈晚宁绷直了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面前的人先动了,拉起她的手轻声问:“没有烫到吧?”
语气听不出情绪。
左右察看了一番她确实没有受伤,好像舒了一口气:“没事,我再让人去煮。”
说着撩起衣袍起身离开。
脚步有些凌乱,有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碗的碎片还安静的躺在药渍里,像一地破碎的心。
沈晚宁盯着地上的碎片出神。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痕迹,苦涩再次蔓延开来,她才转过身子看向头顶的帷帐。
没过多久便有侍女端着药汁重新进来,沈晚宁顺从的喝了。
抬眼望向门外,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人群再次散去,不知道谁吹灭了室内的烛火,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到她闭上眼,谢瑜都未曾再出现过。
……
她昨晚睡得晚,又加上药的缘故,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迷迷糊糊醒来。
侍女再次端来煮好的汤药喂她喝下,才起身梳洗。
昨晚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感觉好多了,还好发现的及时倒也没有染上风寒。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玉兰早起间就开始念叨,她们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觉醒来发现府内的侍卫好像变多了,才跟她说着。
要说是哪里变多了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沈晚宁沉默的从窗户往外看,一切都是井井有序的样子,和平时并无什么不同,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窥视感。
有些嘲讽的扯了扯唇角,谢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明面上还是以往,但暗中却有不少眼睛盯着她。
也就是玉兰刚刚说的违和感。
他还真是……
“未雨绸缪”啊!
说曹操曹操到,视线转角处就走进来了一个身影。
沈晚宁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看了过来。
身影越来越近在她面前站定,沈晚宁才收回目光拧眉看他。
他不是一个人过来,身后还跟了不少家丁,手里拿着锄头棒槌,在院子里四散开来,一副要“大兴土木”的样子。
谢瑜避开她目光中的不悦,语调缓和:“西苑总共就这么大,晚香阁地方小,没必要再一墙之隔,留个书房便够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像是响应他的话一般,外面开始传来“乒乒乓乓”的动工声。
沈晚宁盯着她没说话。
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哼出来一声气音,声音如冰珠落玉盘,清晰冰冷:“世子费心,我这残躯弱质能得世子如此‘周全’看顾,当真是三生有幸。”
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谢瑜微怔,神色依旧镇定:“你是我夫人。”
“护着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突然笑了,谢瑜望过去却发现只是浅浅浮在表面,心中不禁有些酸胀。
“世人都说世子在盛京有着通天的本领,今日我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番,单是话语真叫人自愧不如。”
声音没有丝毫停留就接着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走吗?现在在我就告诉你。”
她的话语太过冰冷,像寒月里的冰凌投进湖水,丫鬟们都很默契的退了出去。
屋内又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安静的有些恍然。
“因为我不爱你了。”
沈晚宁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