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宝,杨忠的消息到了吗?”对于陈平凡主动转换话题,梁元帝也很配合。
“杨忠的一万骑兵昨晚已经到达了江津渡口,所部没有立即进攻,在上游扎了两座营寨,互为犄角,连夜搜罗沿岸船只。杨忠还派了不少斥候封锁江陵到江津渡口的官道,但在水路上没有设防,江津守军向朝廷求援的书信今早已经到了两封。”高善宝陈述着杨忠所部的情况,不带丝毫感情。
“杨忠应该是在等朕的回信,朕在想要不要相信他。”梁元帝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到一旁,又抓了几颗黑子,这次很认真的将棋子在棋盘上布了一个三星连珠。
“那这位杨忠大将军是陛下埋在魏国的棋子吗?”陈平凡也拿起白棋,对摆了一个三星连珠。
“不是,杨忠是...算了,这事朕还真说不清楚。时间太久了,久到本就不多的记忆也都模糊了。杨忠的那个养女在你府上还好吗?”梁元帝又不想说了,一枚黑子点在天元。
“吕姑娘挺好的,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也不知道杨忠的事情,只是个传话的棋子。”一枚白子被陈平凡拿在指间翻动,像是前世他无聊时候翻动硬币的手法。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继续说话,梁元帝和陈平凡在不自觉间转换了各自的称呼,十分自然。一场普通的三人宴会,宇文招在谈笑间的话语,不知不觉间让本来亲热的梁伯伯和凡儿,变成了陛下和你。
“陛下,忙了一上午,去睡一会吧。陈公子看着也是有些醉意了。”高善宝的话打破了平静。
“朕想派你去见见杨忠,带上那个吕姑娘一起去。”梁元帝起身背对着棋盘,缓步离开。
“臣遵旨。”陈平凡把手中的棋子握在手中,躬身告辞。
陈平凡被高善宝送出了宫,临别时高善宝犹豫了半天,将一块令牌交给陈平凡,还多说了一句他不应该说的话。
“陈公子既然领了命就尽快出城吧,陈公子不是想要离开江陵城吗,这次就别回来了。”
陈平凡回到了陈府,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谁也没见,忠叔和几个老部曲都有些担心的等在院子里。
他把穿越以来的事都想了一遍,见到的所有人,听过的所有话。尤其是和梁元帝相处时的对话,还有今天宇文招酒桌上的话。
陈平凡最清醒的时候就是在酒桌上的时候,他在酒桌上吃过的亏太多了,所以很能听懂一些酒话中的深意。
宇文招在酒宴间透露出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梁元帝要陈平凡“死”。
宇文招是一个敌国的投降者,在梁国的皇宫内得到了梁元帝的善待。在和梁元帝的交流中又感慨这位才子皇帝的气度、才学、睿智,是一个青年人对高位者的尊敬和崇拜。宇文招在宴席中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对梁元帝的崇敬之情,他表现的像是一个弃暗投明的迷茫者,终于找到了航路上的灯塔,他愿意追随这样的领袖,哪怕一死。
在梁元帝需要的时候,宇文招真的表现出了宁为弃子的决绝,让陈平凡都感到了他的忠诚。可宇文招最后的话点醒了陈平凡,宇文招是信佛的,自己还送了他四句偈语。宇文招有的是慈悲之心,他想学佛来拯救黎明百姓,他是不会去追随权利的,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未曾追随。
宇文招比陈平凡更了解梁元帝这样的掌权者,他父亲宇文泰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梁元帝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宇文招在扮演一个人,一个被迷惑了的人,一个涉世未深缺乏父爱的人,他在扮演陈平凡。今日宇文招可以被当做一枚棋子去掩饰血案的真相,明日陈平凡这位“了凡居士”也可以去填平另一个血案。
陈平凡听懂了宇文招的话,也许宇文招并不知道下一场血案是什么,但他想提醒自己,自己正在傻傻的等待梁元帝安排好的死亡。
陈平凡越是想着宇文招的样子,越是觉得他演的真好,把一个傻小子演的入木三分。自己明明就是个刚入江陵的毛头小子,梁元帝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另眼相看,还告诉自己这么多秘密。一位踩着尸山血海登上王座的皇帝怎么会这样无条件信任自己?答案就是自己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会威胁到梁元帝的计划,自己会在该死的时候,死在该死的地方。
虽然现在陈平凡没弄清楚的事情还有太多,但这个逻辑是没错的,因为他知道的历史上,所有君王都是无情的,没有例外。
陈平凡现在可以离开了,可以离开江陵城去见魏国的大将军。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但这竟然是梁元帝施舍给自己的一线生机。
不能再等了,变数随时都会有,现在就要走。走之前陈平凡还要解除心中的几个疑惑,不然离开也不会安全。
“忠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来江陵。”陈平凡喊忠叔进来,问出了第一个疑惑。
“本来我和老庞他们商量过,只有少爷问,我们才说。既然少爷问了,那也没必要瞒着了,来江陵是接到了建康大爷的传信,让我们带少爷来江陵城。大爷派来的人混在给慧皎大师吊唁的人里,带来了大爷的亲笔信,用进献经书的借口带少爷来江陵城,会有少爷一份锦绣前程等在江陵。”忠叔说出这些事以后如释重负,他瞒着陈平凡的事情很少,每一件事都在他心里堵的难受。
“大伯让我来江陵...那还有别的事吗?”果然第一个疑惑就让陈平凡吃了一惊,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安排好的,是远在建康的大伯的安排。
“去临江楼那件事有问题,原来主院的后厨里有人故意透露了临江楼的事给庞厨子,为了通过他引少爷去临江楼。我和老庞觉得应该是那个莫先生干的,但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们两个老东西没有想通。”忠叔把等在院子里的四个老部曲叫了进来。
“进江陵城以后也就是这两件事瞒着少爷了,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是告诉少爷好,还是瞒着少爷好,还望少爷原谅我这个老糊涂。”忠叔躬身请罪,这是忠叔第一次用这样的身份和陈平凡对话,一个下人,一个下位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