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梁舜明如遭无形巨浪拍击,口喷鲜血,惨呼倒飞,眼看就要撞碎墙壁,非死即残!
大堂内惊呼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
“手下留情!”
一道清朗平和的男声仿佛自天外传来,不高,却压过所有嘈杂。
同时,一道玄色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梁舜明倒飞路径之前。
来人并未拔剑,只并指如剑,对着杜伏威隔空按出的澎湃掌力核心,凌空一划!
“嗤——!”
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割裂虚空的玄青色剑气骤然亮起!
剑气划出玄奥弧线,如北斗连珠,七点寒芒首尾相衔,精准点在杜伏威掌力最雄浑也最不易变化的节点之上!
剑气掌劲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爆炸,只一声沉闷如重物落水的闷响。
杜伏威那开碑裂石的雄浑掌力,竟被玄青剑气以点破面、借力化力,如百川归海,被巧妙引导、分散,最终消弭无形!狂暴劲气四溢,吹得众人衣袂翻飞,却再无杀伤。梁舜明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杜伏威眼中爆射前所未有精芒,霍然起身!死死盯住挡在梁舜明身前那道玄色身影——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
青年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气度沉凝如山岳,渊渟岳峙。玄色劲装,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柄缠绕深青丝绦。
正是南陈后裔,少林俗家弟子,沈逸之徒——陈靖仇!
“好精妙的剑术!以巧破力,妙到毫巅!”杜伏威声音低沉,“你是何人?敢管老夫闲事?”
陈靖仇收指而立,气息悠长,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一指只是信手拈来。目光平静迎向杜伏威那双充满压迫的鹰目,平静之下,却蕴含令人心悸的威严:
“陈靖仇。不忍见杜总管因一时之气,与朔方梁师都结下死仇,更不忍这南直镇酒肆平添无辜亡魂。”
“陈靖仇?‘平生不识陈靖仇,便称英雄也枉然’的陈靖仇!”杜伏威浓眉一挑,这名字,连同“问剑傅采林”的豪言,早如雷贯耳!他眼中战意升腾,霸烈无匹的气势轰然爆发:
“好!英雄出少年!不过,想当和事佬,光凭嘴皮子可不行!接老夫三掌!接下,今日作罢!接不下……哼,连你一并留下!”
陈靖仇嘴角微扬,一丝睥睨:“杜总管既有兴致,奉陪便是。”
话音未落,杜伏威动了!
一步踏出,醉仙居地板仿佛震动!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巨掌一前一后,毫无花哨平推而出!
推山填海
掌风未至,沉重如万仞山崩、浩瀚如怒海狂涛的恐怖压力已降临!
空气爆鸣,桌椅碗碟嗡嗡颤抖!食客、护卫,包括寇仲、徐子陵,无不呼吸艰难,如置深海!
面对这排山倒海、避无可避的绝世掌力,陈靖仇眼神一凝,终于拔剑!
“铮——!”
清越剑鸣如龙吟,响彻云霄!
剑光乍起!化作一道横贯长空、气势磅礴的煌煌剑罡!罡气之中,隐有佛门狮子吼禅唱与道家引动周天星斗的玄奥波动!
剑罡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堂皇正大,破尽万法,正面迎向碾压而来的山岳海啸!
横贯八方之八方来敌!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
狂暴气浪如实质冲击波轰然四散!木质地板寸寸碎裂,木屑横飞!桌椅板凳被无形巨手掀飞拍碎!近者气血翻腾,踉跄后退,口鼻溢血!
烟尘散落处,陈靖仇身形如磐石稳立原地,脚下地砖化为齑粉,玄色劲装微鼓,气息悠长。长剑斜指地面,清鸣余韵悠长。
对面杜伏威,竟被这强绝一剑震得连退五步!每一步,都在地砖上留下深达寸许的脚印!脸上首次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握杯的手微颤,虎口隐现血丝!
满堂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天一击震撼。
寇仲、徐子陵更是心驰神摇,热血沸腾!顶尖高手的对决,陈靖仇以弱冠之龄硬撼江淮霸主的绝世风采,深烙心底。
“好!好剑法!好一个陈靖仇!”杜伏威稳住气血,眼中震惊褪去,“老夫承认,你确有资格站在老夫面前!”
陈靖仇收剑入鞘,从容不迫,仿佛方才只是寻常。目光清澈锐利,穿透人心般看向杜伏威,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杜总管雄踞江淮,威震一方,我本该佩服。然,两江之大,未必容下两位霸主。总管欲收我两位小兄弟为义子,是爱才,却暴露总管自身几大隐忧。”
“哦?”杜伏威浓眉一挑,不怒反笑,笑容深处寒芒闪动,“老夫有何隐忧?说来听听!”
陈靖仇伸出三指,清晰掷地有声:
“其一,总管膝下无子,后继无人。纵有义子千百,血脉不同,难保不生异心。一旦有恙,江淮基业顷刻分崩,此乃根基之危!”
杜伏威脸色微沉。
“其二,总管与辅公佑大将军,名为结义,实则嫌隙已生。辅公佑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江淮军内忧已生。”
此言一出,杜伏威眼中精光爆射,握杯的手青筋凸起如虬龙。
“其三,”陈靖仇语气转冷,“江淮军虽骁勇,然军纪败坏,劫掠乡里,屠戮百姓时有发生!总管纵容军士如匪,失却民心,如无根之木,无水之萍,逞凶一时,岂可长久?此乃取祸之道!”
杜伏威脸色彻底阴沉,亲卫噤若寒蝉。
陈靖仇直视杜伏威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伸出第四指,声音陡然锋锐如九天惊雷:
“其四!总管仗着武功高强,行事张扬,动辄亲身犯险!岂不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魔门诡谲,世家阴毒,若有人不惜以奇毒、暗器、合围相待,总管纵有通天之能,可全身而退?此乃取死之道!”
“根基之危,肘腋之患,取祸之道,取死之道!”最后四字,如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杜伏威心头!
这位江淮霸主,第一次在年轻人面前,感到刺骨寒意与一丝被彻底看穿、隐隐压制的惊悸!
大堂落针可闻,唯余粗重呼吸。杜伏威死死盯着陈靖仇,脸色变幻,巨掌紧握又松开。寇仲、徐子陵屏息。
良久,杜伏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身躯微松。眼中复杂光芒最终化为一声不甘、佩服又释然的叹息:
“好!好一个陈靖仇!老夫纵横半生,今日竟被后辈剖析至此!”他声音低沉,带着枭雄坦荡,“你所言,字字诛心,却也字字在理!”
目光扫过寇仲、徐子陵,回到陈靖仇身上:“老夫认栽!这两个小子,你带走!”
寇仲、徐子陵心头狂喜!
杜伏威话锋一转,眼中爆出灼热战意:“不过!陈靖仇,你既点出老夫根基不稳、军纪涣散,想必胸有成竹?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在这乱世立足,整饬出真正的王者之师!”
他猛踏一步,声如洪钟,立下战约:
“今日老夫认栽,但江淮军还在!他日战场之上,你若能堂堂正正击败我江淮军,让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我杜伏威连同江淮数万儿郎,便奉你为主,助你光复南陈,问鼎天下!如何?!”
满堂皆惊!
陈靖仇眼中精光一闪,未即应诺,反向前一步。这一步踏出,一股浩瀚如渊、霸绝天下的气势骤然升腾,充斥醉仙居!
空气凝固,烛火摇曳,梁木呻吟!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定格杜伏威,声音不高,却如九天龙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轰然炸响:
“杜总管豪气干云,佩服。然,你有一言差矣!”
他微顿,空间仿佛窒息,随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这两江之地,只有一个霸主!”
陈靖仇负手而立,宗师气度如巍巍山岳,睥睨目光宣告不容置疑的主权:
“就是我——陈靖仇!”
“杜总管欲在战场一决胜负,随时恭候!”
余音如雷,回荡死寂大堂。
杜伏威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眼前气势滔天的青年宗师,感受到的不再仅是智谋锋利,更是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霸者威压!
良久,杜伏威才回神,深吸气压下惊涛,豪迈大笑中隐带一丝干涩:“哈哈哈!好!好一个‘只有一个霸主’!君子一言!”
陈靖仇气定神闲:“快马一鞭!后会有期!”
笑声中,杜伏威再不回顾,带麾下亲卫大步流星走出醉仙居,魁梧背影在雨幕中显出几分前所未有萧索。
大堂狼藉,鸦雀无声。众人皆被陈靖仇惊世一剑、洞烛机先的智慧及最后霸绝天下、宣告主权的姿态震撼。
陈靖仇收敛迫人气势,走至寇仲、徐子陵身边,并指如风解开穴道,温言道:“两位小兄弟受惊。此地不宜久留,随我离开。”
寇仲、徐子陵活动身体,看向陈靖仇的目光充满震撼、崇拜与敬畏。那惊世一剑、折服江淮霸主的智谋风采、睥睨天下的绝世气概……
“乖乖……陵少,这就是……南陈皇孙?问剑傅采林的人物?”寇仲喃喃,眼中炽热,“两江霸主……陈靖仇!”
徐子陵重重点头,望着陈靖仇如山背影,心潮翻涌:大丈夫,当如是!问鼎天下,舍他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