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铁蛋攥着半块焦黑的望远镜片,看见山道上歪斜的日军钢盔反射着血光。陈旅长忽然按住他肩膀:\"带三个腿脚快的,把崖顶的滚石索割断。\"
铁蛋猫着腰钻进酸枣丛,裤管被荆棘扯出十几道血口子。爬到半山腰时,王栓柱突然拽住他——下方三十米处,五个鬼子正往岩石缝里塞炸药包。铁蛋摸出弹弓,陶罐里最后一点桐油辣椒水在空中划出暗红色弧线。
\"八嘎!\"被辣油溅到眼睛的鬼子踉跄后退,踩松了刚埋好的雷管。铁蛋趁机甩出缴获的日军手雷,爆炸气浪掀翻了整片灌木丛。
晌午时分,日军调来九二式重机枪封锁山口。铁蛋趴在弹坑里,忽然听见熟悉的响鼻声——老骡大青从侧沟钻出来,背上绑着六个炸药包。孩子翻身骑上骡背,瞎眼老骡竟精准绕开所有机枪射界,在距离敌阵五十米处猛地卧倒。
\"轰!\"
冲天火光中,铁蛋滚进山溪,怀里的磁石吸住了三枚飞溅的弹片。陈旅长带人冲上来时,发现孩子正用刺刀撬开机枪零件,染血的笔记本上画着歪扭的机枪结构图。
深夜,铁蛋被冻醒时,看见李政委就着月光在缝补那面百衲旗。旗角新添的布片还带着硝烟味,正是他白天被弹片划破的衣襟。\"睡吧。\"政委把棉被压在他身上,\"明天要送二十个新兵去磁山。\"
次晨薄雾里,铁蛋教新兵们用磁石辨别方位。路过老槐树时,发现树皮上嵌着七颗子弹头——正是他每周埋在坟头的那几颗。大青忽然焦躁地刨地,众人扒开积雪,挖出个密封的瓦罐,里面装着三个月前埋下的地雷配件。
\"天助我也!\"三营长独臂夹着雷管,用牙咬开引信盒。铁蛋带人在冰面上凿出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冰窟都卡着颗用辣椒粉包裹的跳雷。傍晚日军工兵探雷时,金属探测器刚触到冰面就引发连环爆炸,红雾裹着冰碴喷溅十丈高。
腊月二十三祭灶夜,赵大娘带着妇女们摸进日军仓库。铁蛋负责剪铁丝网,发现岗哨的怀表全都停在三点十七分——磁山效应让所有机械表失灵。众人扛着粮袋撤退时,林秀故意落下个荷包,里面填满磁石粉和火药。
子时,仓库方向传来闷响。铁蛋站在山梁上,望见冲天火光中飞舞着无数带磁的铁钉,扎得追兵皮靴冒血。陈旅长拍他后脑勺:\"小鬼,这招该记入游击手册。\"
开春敌人大扫荡,飞机投下燃烧弹。铁蛋跟着老徐学用尿浸湿棉被防毒气,却发现伤员们高烧不退。深夜,他冒险潜回被焚毁的村庄,从焦土里扒出半坛腌菜汁——这是赵大娘生前教过的土法制盘尼西林。
最艰难那夜,三十七个伤员挤在地窖。铁蛋用铜铃铛当上课铃,教大家认弹壳上刻的字。突然头顶传来塌方声,五口薄皮棺材轰然坠下,小周用最后力气推开铁蛋,自己却被棺木压住。
\"拿...拿去...\"垂死的小周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纱布,上面是他偷偷抄写的《论持久战》。铁蛋攥着纱布钻进地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手榴弹的爆响——那是老徐在给伤员们争取时间。
谷雨那天,铁蛋在战壕里发现个铁皮箱。撬开竟是日军准备投放的霍乱菌苗,他想起货郎叔说过的磁能消磁法,把十二支玻璃管全吸在磁山上。夜里山风呼啸,所有菌苗管都冻裂在岩缝里。
端午前夕,铁蛋奉命给军区送情报。穿越封锁线时,大青突然发狂般冲向雷区——它嗅到了新型橡胶地雷的硫磺味。铁蛋滚落山崖的瞬间,看见老骡被气浪掀上天空,右耳缺角在月光下像面破碎的旗。
情报安全送达那夜,铁蛋在军需科领到套新军装。裁缝在衣襟里缝了块磁石,针脚拼出\"持久\"二字。他摸着凸起的字迹,忽然痛哭失声——那布料正是大青驼过的伪装网。
中秋夜突袭火车站,铁蛋用弹弓射出系磁石的绳索,吸住日军装甲车底盘。二十个炸药包顺着铁轨滑入车底,爆炸时整列军火列车像火龙般窜起。火光中,他看见个穿和服的小女孩惊恐的脸,突然调转枪口打偏了射向她的流弹。
归途遭遇伏击,铁蛋左腿中弹。王栓柱背着他狂奔五里地,说当年他爹就是这样背着电台员牺牲的。孩子烧得糊涂时,把染血的绷带当成旗面,非要缝上\"持久战\"三个字。
腊月暴雪夜,部队被围困在死人沟。铁蛋提议用磁石造指南针,带着炊事班从冰层下挖出三百斤冻萝卜。众人啃萝卜时,他偷偷把分到的半块埋进雪堆——下面躺着前天饿死的宣传员。
除夕总攻前,铁蛋收到后方捎来的包袱。打开是那面百衲旗,新补的布片里裹着林秀的剃头刀片、货郎叔的磁石,还有大青的半块耳朵。陈旅长把旗绑在歪脖子树上,旗角七百多块碎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万千英魂咆哮。
冲锋号响起时,铁蛋的汉阳造卡了壳。他拔出刺刀往前冲,忽然听见熟悉的唢呐声从山崖传来——放羊老汉的《十面埋伏》撕开硝烟。孩子胸前的磁石吸住射来的子弹,烫得衣襟冒烟。他想起地窖里渗血的横梁,想起冰面上打转的铜铃铛,想起老徐用子弹壳写的最后一个\"战\"字...
当刺刀扎进鬼子胸膛时,铁蛋突然看清对方眼里的惊恐。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衣兜里掉出张全家福。孩子弯腰去捡的瞬间,子弹穿透了他的左肩。
红旗插上城头时,铁蛋躺在担架上,用没受伤的右手往搪瓷碗里装子弹。第七颗子弹埋进坟头那刻,山间忽然刮起怪风,所有磁石都嗡嗡震颤。陈旅长望向磁山方向,笑得泪流满面——漫山碎石正自动拼出四个大字:抗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