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陆思源更来劲了，压低声音，“我听说……都得偷渡？是不是很刺激？是不是晚上坐那种小渔船，从水里摸过去？”
他边说边比划，脸上丝毫没有对危险的担忧，反倒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冒险。
陈默看着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上次那个弥漫着鱼腥味的船舱里，那滋味可一点都不“刺激”。
而且当时他就说过若下次再来港岛，绝对走升规途径。现在……
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陆思源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陆思源被陈默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么瞅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东西！”
陈默不答，反而摸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思源，我记得陆文轩在深城对吧？你还说要去看看他？”
“啊？是……是啊。”陆思源被问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陈默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在想，正好咱们这几天也没什么安排，就先去看看他吧。”
陆思源一听要顺路去看陆文轩，果然挺高兴。
陆文轩离家到深圳工作已经一年多了，平时也就偶尔来封信，电话都很少打。
今年过年，陆家饭桌上少了陆文轩，连个能跟陆思源统一战线分担长辈“关爱”的人都没有，着实让他觉得冷清了不少。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感情深厚，陆思源心里确实惦记着。
“行啊！正好去看看那小子在特区混得怎么样！”陆思源爽快答应。
两人没有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汽车站，登上了前往深圳的客车。
广市离深圳很近，即便路面不算平整，客车速度也不快，两个多小时后，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便映入眼帘——深圳到了。
下了车，走出略显拥挤嘈杂的客运站，陆思源率先开口：“我们先找个邮局，往他们单位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我们到了，免得他扑空。”
“好。”陈默对此没有异议。
这个年代通讯不便，提前联系是必要的。
陈默在邮局门口抽着烟等着，让陆思源进去排队打电话。
没一会儿，陆思源就满面春风地出来了：“联系上了！他说晚上下班就过来找我们，让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他还推荐了个吃饭的地儿，说还不错。”
“好。”陈默掐灭手中的烟头，点头应道。
其实他们俩也没多少行李，就两个随身的黑色小包。
在附近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国营招待所办理入住后，两人稍事休息，便按照陆文轩在电话里说的地址，前往约定的饭店。
陆文轩推荐的地方叫新桥餐厅，是深圳早期较有名气、算是上档次的餐厅之一，尤其以接待外宾和港澳同胞闻名，环境和服务在81年的深圳算是拔尖的了。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等多久，就看到陆文轩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中山装，但收拾得干净利落，脸上带着急切和喜悦。
一进门，目光扫视一圈，立刻锁定了陈默和陆思源，笑呵呵地快步走了过来。
“哥！小默哥！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安排一下！”陆文轩语气里带着真挚的惊喜，先跟陆思源拥抱了一下，又热情地与陈默握手。
陈默也笑眯眯地回应，心里却暗忖，这小子笑容还是那么标准，带着点体制内特有的圆滑，不过他对陆思源的兄弟情倒不像假的，那份欣喜显而易见。
三人落座，陆文轩熟络地点了几道菜：东江盐焗鸡、清蒸海鲈鱼、时令青菜，还要了一个老火靓汤。
显然对这个地方的美食已经很熟了。
在等菜上桌的间隙，边吃边聊开来。
陆文轩主要说起自己在深圳的工作，参与特区初期的规划建设，忙是忙了点，但见识增长很快，言语中带着一种参与时代变革的自豪感。
陆思源则跟着陆文轩汇报家里的情况，爷爷奶奶身体如何，父母工作顺不顺利，以及一些大院里的趣事。
当陆文轩提到妹妹陆蔓蔓竟然跑去帮陈默承包的纺织厂里画画时，明显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陈默，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但笑容倒是比刚才真诚了一些。
等吃得差不多了，桌上的菜也消灭了大半，陈默觉得时机成熟，这才放下筷子，切入正题：“文轩，其实这次过来看你，一是思源想你了，二来，我和思源确实有点事儿，可能需要你帮忙。”
陆文轩闻言，也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小默哥，你说，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陈默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们想去一趟港岛，办点正事。但是你知道，现在过去……常规途径麻烦，偷渡又太危险。思源说你在这边工作，接触面广，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相对稳妥点的路子？”
陆文轩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目光在陈默和陆思源之间转了转：“你们要去港岛？”他压低了声音，“去干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我们去港岛是为了引进设备。”陈默坦然道，接着便把发现丹宁布、国内无法生产、以及想去港岛考察相关生产设备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向陆文轩说了一遍。
他隐去了齐珍妮的具体信息，只强调是发现了市场机会和技术差距。
陆文轩听完，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了好一会儿。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陆思源有些紧张地看着堂弟，“没事儿文轩，你要是不方便，我们自己想办法。”
闻言陆文轩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小默哥，你说的这种设备，如果……如果真能引进过来，在运回京城之前，能不能先放在我这里几天？”
陈默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陆文轩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