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早在初次踏入洋货市场时,他便像幽灵般游走、观察,迅速摸清了这里的运行规则。
货物是如何偷渡上岸的、怎样洗白分赃的、各路买手和卖家是怎样销货的。
这是一个精密运转的灰色世界。
契机出现在一次意外,那时候陈默走累了,就蹲在塘沽码头的角落里。
偶然听到了一场交易。
所以他才知道这个李多鱼李老板的进货渠道。
才盯上的李多鱼。
但是当时陈默并不打算碰手表,也就只是在周围询了询价,就过去了。
直到他拿到了那个烫手却又值钱的箱子。
至于这个“宋进取”是真的有这个人。
就是住在命案现场隔壁的兄弟。
那小子在送走公安后就神不守舍的。
陈默过去递了跟烟,就什么信息都套出来了。
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吓破了胆,准备直接坐火车回家。
陈默从三楼换房到二楼的时候,用的就是宋进取的门牌号。
而真正的宋进取早就不辞而别直接跑路了。
这个年头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扫码登记,连照片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所以陈默先是利用宋进取这个名字在李多鱼的店铺里买表。
然后露财让跟踪他的人以为东西已经被他给卖了。
等他甩掉跟踪他的人以后,在成虎这帮人眼里,这个宋进取就是拿了东西的人。
如果能引得成虎这帮人跟李多鱼发生冲突就更好了。
这样只要李多鱼的东西不见了,那是就是成虎这群人做的。
或者,只要宋进取不见了,那么货就一定是被李多鱼拿走了。
办法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反正从始至终,都没他陈默什么事儿。
与此同时,国营招待所,贺文彬房间内。
贺文彬在逼仄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旁边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小弟。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猛地刹住脚步,目光扫过墙角垂着头的几个人:
“虎子他们几个……一直没回来吗?”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连忙接话:“贺哥,没回来……一早就跟着二楼那小子出了门,到现在都没见着人影。”
“二楼那小子也……也没回来。”
“他屋里呢?进去看过没有?”贺文彬追问,眉心拧成了疙瘩。
“看过了!”另一个小弟赶紧接口“里面干干净净的,啥玩意儿都没留下!”
“妈的!”贺文彬一拳砸在斑驳的桌面上“人他妈真跟丢了?”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
“贺哥!已经派出人手去找……”
负责回话的小弟话刚出口,就被一阵急促撞门声打断!
“砰”的一声,门板撞在了墙上的。
一个年轻小弟连滚带爬冲进来,脸色煞白,头上还带着些血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贺……贺哥!出大……大事了!市场里!李多鱼……李多鱼的铺子被烧了!”
“据说是失窃了!现在公安将里面围的水泄不通……听说……发现三具烧糊的尸体!!”
贺文彬一脸的震惊的看着他。
“什么?!”
转念一想又不对,贺文彬连忙询问:“你不是跟着虎子他们一起出去的吗?你们跟踪的人呢?虎子他们人呢?”
“虎子说那小子把货出给李多鱼了,他们要在那盯着李多鱼,让我去跟人,结果我被那小子拍晕了!”
“等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洋货市场就出事儿了!”
这小弟噼里啪啦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塘沽港连续出现命案,公安的搜查力度前所未有,风声鹤唳。
洋货市场旁边的街面上往日喧嚣的叫卖如今只剩零星,透着一股死寂的紧绷感。
陈默却稳稳当当地藏身在老于家那处独门独院的房子里。
老于的妻子张婶子不是个多有防范意识的人,所以连介绍信登记簿都省了,这让陈默方便了不少。
他出手大方,饭钱给得足,也不矫情,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候还主动帮着搬煤、劈柴。
张婶子本就是个麻利人,见着钱、又省了力,自然乐得多添一双筷子。
这天晚饭,照例是一锅炖得稀烂的白菜帮子配玉米面窝头。
陈默边吃边和于力搭话:“于叔,这阵子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都因为啥事啊?前两天市场那边好像动静挺大?”
于力咂了口窝头,压低声音:“嗐!前两天市场里头没了三条人命呢!这次公安是真下力度整治了,听说贺老板都被抓了!”
“贺老板?谁啊?”陈默故作好奇,捏着窝头的手微微一顿。
“贺文彬,我们这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于力接着说。
“洋货市场这一片儿最大的‘倒爷’,就是蛇头!路子野得很,我们这第一个‘利民物资转运站’,其实就是他开的!”
“在他那什么都能搞到,小到尼龙袜、折叠伞、打火机,大到收音机、电视机、冰箱甚至是摩托车,不用外汇票,你都能在他那买到。”
“这么厉害的人,就这么被抓了?”陈默装作一脸震惊的模样。
“哎,他被抓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一直不被抓我才奇怪呢。”
于力说到这又神神秘秘凑近陈默道:“我跟你说,市场里被烧的那个李多鱼李老板,背后有靠山的,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就抓捕了贺文彬,可能就是因为他出事儿。”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两个人对上了,按道理不应该啊……”
于力说到这自己还琢磨了起来,他是个三轮车车夫,虽然平时不怎么起眼,但是那消息是特别灵通的。
这时候分析起这件事儿来,有鼻子有眼的。
陈默低头扒拉了两口饭,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表情犹豫着开口道:“于叔…婶子…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害怕才躲这儿的!”
“我……我走那天,住的那国营招待所里,就……就死人了!”
“这事儿我知道,怎么?这跟你有啥关系?”于力着急地询问着。
就连旁边的张婶子一听,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就住出事儿那个房间的隔壁!老感觉有人跟着我!我身上就那几个钱,也不知道谁惦记上了……这才躲你们这儿不敢露头……”
陈默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