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菜刀与砧板接触，发出密集的“哆哆”声。
客厅里，电视播放广告，又一位神医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沙发上，林深和林菌菌隔着一些距离。
林深倒是相对放松。
反观林菌菌，虽然这里是她的主场，她却紧绷身子，坐得笔直端正，小手暗暗抠在一起。
她已经换掉了与校园形象严重不符的软萌兔子睡衣，变回了距离感很强的冷感穿搭。
可有些东西不会因为你改变了外貌就随之改变。
才看过林菌菌的另一副面孔，就算她及时换回了冷感穿搭，也会给人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还以为她长大了，原来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没有因为缺少自己的陪伴而发生巨大转变。
想到这里，林深的负罪感减轻了一些。
但他心里对鹿可可的亏欠却又多增了几分。
这么多年，要一个人把菌菌教导成这样，她肯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真的辛苦她了。
林深轻轻叹口气，暗暗往厨房的方向瞟一眼。
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林菌菌。
他刚要张嘴说话。
林菌菌低着头冷冷道：“刚刚你什么都没看见，听到没有？”
“恩？”林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林菌菌小脸微红地侧头看向他，问：“刚刚你看到什么了？”
满脸严肃，羞窘之中还带着一点……？杀气？
这时林深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哭笑不得。
真就和小孩子一样，喜欢掩耳盗铃。
他顺着林菌菌的意思装傻道：“刚刚有发生什么吗？不好意思啊，我记忆力不太好，记不清楚了。”
望着林深的配合的样子，林菌菌心里有那么一丢丢感谢。
同时，羞窘的感觉也消散不少。
还挺上道。
如果实在不行，林菌菌就得考虑该怎么暗杀了。
被看到那种丢脸的一幕。
果然只能选择暗杀了。
此事就此翻篇。
两人继续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广告。
“还有一会儿才开饭，你要吃点零食吗？”
林菌菌说着话，把茶几二层的零食全拿出来散在台面上，“你随便吃点，冰箱里有果汁和牛奶，你想喝点什么？”
突然的热情，不仅仅是待客之道，也是对林深忘记刚才那件事的小小感谢。
像是小松鼠把藏在树洞里的榛子作为谢礼一样。
林深：“我喝水就行不用麻烦了。”他随手拿了一小袋饼干，撕开包装吃两口。
人家有待客的心，也不能完全不领情。
林深嘴里吃着东西，问：“我们不用过去帮忙吗？”他看一眼厨房。
有人心疼老婆了，是谁我不说。
林菌菌：“我妈她一个人更方便，每次我去都是帮倒忙被嫌弃。”
林深：“我会做菜，应该不会帮倒忙。”
闻言，林菌菌看向他，“你会做菜？”
林深点点头。
林菌菌上下打量他，一脸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林深：“不像吗？”
林菌菌：“看不出来。”
林深：“我做菜不算很好吃，但也凑活，做三四个人的饭菜不是问题。”
林菌菌持怀疑态度：“你说的会做菜应该不是煮方便面，煮面条，煎鸡蛋之类的吧？”
林深：“当然不是，就是一些家常菜。”
见林菌菌不相信的样子，林深差点就直接说“你小时候吃过”了，他改口：“有机会做给你尝尝。”
“行。”林菌菌还挺期待的。
这边才聊一会儿天，厨房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林深问林菌菌：“你妈妈做菜那么香，你没偷学两招吗？”
林菌菌耸耸肩：“我对做菜不感兴趣，简单的我也基本会一些，太复杂菜的直接点外卖或者出去吃就行，洗碗刷锅太麻烦。”
林深没有反驳她的观点。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理念，没必要用一代人的观念规劝另一代。
自己的观点未必就是正确的。
林深这样想着，片刻后才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现在的自己和林菌菌是同一代人来着。
在沙发上坐着等饭菜吃。
这让林深很不习惯，但是没办法，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意思钻进厨房帮忙。
一直等到快开饭的时候。
林菌菌看眼厨房，她起身要去拿碗筷。
林深很勤快的说要帮忙。
林菌菌让他坐着休息就行，林深说这样自己会很不好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林菌菌也只能依着他。
厨房里。
鹿可可系着围裙站在厨台前，正在收锅最后一道菜。
“妈，我们来拿碗筷。”林菌菌进入厨房，林深跟在她后面。
厨房不算小，但随着两位高个子的加入，竟显得有些拥挤。
鹿可可回头，见林深也跟着进来，她连忙摆手说：“不用，你们去坐着就行，最后一道菜了马上做好。”
林菌菌没听她的话，过去把碗橱打开拿碗筷，然后递给站自己后面的林深，“摆在外面那张桌子上就行，我们在那里吃饭。”
“好。”林深手脚麻利，拿着碗筷出去。
鹿可可见状，有些可爱地哼气，对着女儿道：“你这孩子，人家是客人，来家里吃饭你还使唤人家。”
林菌菌冤枉：“妈，是他说要帮忙的。”
鹿可可：“人家只是客气客气，你还真让人家帮忙了？”
被说了。
林菌菌也不还嘴，低头挨训。
林深又进来端菜，见到这幅场景，他替林菌菌解释道：“是我坐不住想要帮忙的，不怪她。”
客人都这么说了，鹿可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让两人出去休息，不用进来帮忙，但林深还是坚持，和菌菌一起把做好的菜端出去。
不得不说鹿可可的做菜速度还真是快。
一个小时不到，满满一桌子菜就被她一个人做出来了。
卤鸡腿，酱香排骨，葱花爆肚，玉米炒肉，凉拌黄瓜，还有一盘素炒西蓝花，以及紫菜蛋花汤。
三个人吃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
最后入座的是鹿可可，她把围裙脱了，把手上的水擦干才从厨房过来坐下。
林菌菌和林深坐在一侧，鹿可可坐在对面。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我随便做的。”鹿可可这样对林深说道。
“你做的饭菜很好吃。”林深端着碗也不客气，先夹了个卤鸡腿。
鹿可可笑笑：“好吃就好，你多吃点，不用客气。”
还是那个记忆中的味道。
林深埋头库库炫，不知不觉眼眶有些发热，他不敢抬头。
林菌菌也埋头库库炫，她就比较纯粹了，只是库库炫没有别的。
学校里伙食其实也不算差，但与家里相比，终究不是一个水平。
得多吃点才行。
见两人吃得这么开心，鹿可可也开心。
她端着饭碗，小口小口地吃，视线时不时看向桌对面的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了神，好像看到了以前林深和菌菌吃饭的场景。
菌菌现在长得比自己都高了。
而那个林深……也只是个长相相似的人。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鹿可可不着痕迹地收敛视线，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饭。
等女儿和林深碗里的饭快吃完的时候她还起来替两人盛饭。
平时女儿去上学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吃饭就很糊弄，今天真的很开心。
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鹿可可的厨艺还是那么好，可是今天做的实在太多了，吃到最后还剩一大半。
“要再吃一碗吗？我给你盛饭。”鹿可可起身，把手伸向林深的碗。
“不用！不用！”林深护住碗，“我真的吃饱了。”
“那行叭。”鹿可可又看向女儿。
林菌菌也不顾林深还在身旁，她毫不遮掩的鼓着小肚子。
看得出，她实在吃不下了。
这顿饭就到此为止。
鹿可可起身收碗筷，两人帮忙。
把碗筷收到厨台，扫地，然后将凳子收好。
“碗我来洗就行，你们出去吧。”鹿可可挽起袖子，让两人去客厅玩。
再怎么帮忙也总不能让客人洗碗吧？
也不能把客人独自留在客厅。
林菌菌带着林深去客厅。
离开厨房的时候，林深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独自洗碗的鹿可可。
如果是他在家的话，这些碗他是不会让鹿可可碰的。
一方面是她已经做饭菜了，碗筷不该再让她洗。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私心，她的手很好看，林深在刻意爱惜她的手。
以前给她洗脚也有一小部分这样私心。
来到客厅，干坐着也无聊，林菌菌就带着林深到处看看家里。
正中下怀，林深也不用再鬼鬼祟祟的暗中偷瞄，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
“这里是阳台。”
林菌菌带着林深来到阳台。
林深还在想林菌菌小时候种的向日葵会长成什么样，才转过墙角，他眼睛睁大几分。
这里哪还是以前那空空荡荡的阳台？
简直就是一个小童话花园。
各种各样的植物。
最前面是形状各异的迷你多肉，五颜六色，花盆也很有特色，是各种可爱的动物形状。
接着后面就是错落不一的矮株植物，绿叶的，红叶的，开花的，不开花的。
最后面还有两棵大大的招财树。
林深视线搜寻着，无意识问道：“向日葵呢？”
“我家没种向日葵。”林菌菌随口回答，“以前倒是种过，但是花盘太大，在里面格格不入，就不种了。”
对于林深突兀的问题，林菌菌没有多想。
在学校的时候林深去花店买过几次向日葵，林菌菌以为他喜欢向日葵。
看了一会儿植物，林深还问了一下几株完全没见过的植物，林菌菌还给他详细介绍了一下。
从阳台出来。
林菌菌带着林深再看看家里其他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的房子构造。
但是屋角老化的痕迹，墙棱岁月的磨损，这些在林深眼中都无比珍贵。
他在尝试通过这些细节去窥探他不在的这十五年。
走廊过道，或许鹿可可从菌菌房间出来后会在这里沉默着驻足很久……
卫生间，鹿可可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关在里面自我调节？
鹿可可的卧室，以前她总喜欢挨着自己睡，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呢？
林菌菌带着林深一处一处的看。
经过走廊过道，看了眼大卫生间。
鹿可可的卧室门没关，两人没进去站在门外看一眼。
林深注意到里面很多东西都被收起来了，显得很空。
然后是林菌菌的卧室……
“这就是我的房间了。”林菌菌说完，没开门，转过身要走。
见林深站着不动，她笑道，“怎么？你还想进去看看是吧？想什么呢。”
“倒也没有。”林深转身离开，和她一起回客厅。
以他现在的身份，很多东西也不是他能随便看的。
重新坐到沙发上。
林深稍微踏实了一些。
从来到十五年后开始，他就日思夜想地想要看一眼家里。
现在如愿以偿，他心里还挺微妙的。
还好，没有出现那种战神归来发现妻子女儿睡狗窝的戏码。
能看得出，鹿可可把这个家经营得很好，她很有能力。
同时，林深感觉好遗憾。
这十五年他一点都没参与。
真的好遗憾。
在他愣神的时候。
“来，吃水果。”鹿可可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果从厨房过来。
“谢谢。”林深赶忙道谢。
“别那么客气。”鹿可可笑容恰到好处，她把水果摆在林深面前。
盘子还没完全放下，林菌菌先不客气用牙签戳起来吃。
随后林深也拿了牙签。
在他要戳块苹果吃的时候，不经意间，他视线瞟到鹿可可收回去的手。
在她洁白纤细的手腕外侧——有几道伤痕……
瞬间。
林深戳水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眼神有些呆滞。
他比谁都清楚鹿可可手腕内侧有多少道伤痕。
那是他每一次握住她的手腕时都会用心去感受的过往。
他不敢忘，也永远不会忘。
那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毕生的职责。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比确定……刚才看到的那几道伤痕是后来才添上去的。
避开了手腕内侧。
能看出她很想活，但是又不得不面对那些病态的瘾劲。
林深这时才想起。
鹿可可这十五年来除了照顾女儿之外，还要面对的另一个问题……
想着这些。
当他再次一次抬起视线看向鹿可可的时候。
视线被雾气遮挡了。
他实在不敢去想，这十五年，她都自己扛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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