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着好不热闹,与屋内沉寂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于亭安转身离开,孤独与落寞汇聚,他被悲伤困在原地。
房门打开,几日未归的诸葛泓晅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满身疲惫,一只手抬起,显然正准备敲门。
看到于亭安,表情微顿了顿,有些没想到于亭安会在栖风房间。
“诸葛先生。”于亭安率先出声。
“三当家。”诸葛泓晅颔首,侧身将路让出来,“我听闻小栖生病了,过来看看。”
“先生请。”
于亭安点了点头,随即抬步出了房门。
诸葛泓晅走进来,身上行囊还没摘,显然刚到金风寨就直奔了这里。
“小栖。”
他快走几步到栖风的床榻,伸出手,刚想捏过栖风的手腕替他把脉,却被栖风先一步避开了。
“不敢劳烦大长老。”栖风的声音很冷,“我已无碍。”
诸葛泓晅手背僵了僵,他被栖风这个生硬的称呼叫得有些无措,看着栖风,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小栖,不可置气,身子要紧。”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哪怕不替栖风把脉,他也能大致猜出栖风的病症。
他太了解这具身体了。
“你从前饮食不时,又吞食过速,脾胃乃伤,这次又突感风寒,应——”
“那你呢?”栖风打断,抬眸看着诸葛泓晅苍白的嘴唇,眼尾那颗朱砂痣像是泣了血,“医者不自珍,焉能诲于人?”
他从诸葛泓晅进来时便注意到了他厚重微佝的脊背,应是鞭伤缠了纱布,走路也不如平时稳健,是连日骑马赶路所致。
栖风之前经常往来于暗影阁和金风寨,他太清楚这段路程。
从萧烈告知他诸葛泓晅承了鞭刑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日,不难推断出,他几乎是受了鞭刑没几日,就连日赶到了这里。
诸葛泓晅微怔,旋即露出个笑:
“我是医者,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
他的话戛然顿住。
栖风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诸葛泓晅背后,不知是求证,还是自虐,他一把拉下了诸葛泓晅的上衣。
后背的纱布露出来,被汗水和血水反复浸透又干涸,呈现出斑驳叠加的暗红,像幅惨烈的画;
长时间的奔波,使得纱布松散变形,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露出些许,仿佛一条条鲜血挖就的沟渠,艳丽得扎眼,丑陋得令人触目惊心。
栖风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在这一刻高涨到顶点。
诸葛泓晅反应过来,慌忙拉起衣服:“我这是……”
“你给我出去!”
不等他辩解,栖风赫然出声,拽起他的胳膊往外推,
“你为什么还是这般自以为是?谁要你帮我承受鞭刑?谁要你帮我恢复自由身?你凭什么总是不经我同意,就擅自替我做决定?”
愤怒下的栖风力气大得惊人,诸葛泓晅本就身体虚弱,被推着毫无还手之力。
“我只是……”
他刚想解释一句什么, 才吐出三个字,就换来一个厉声的:“滚!”
栖风将诸葛泓晅推出门外,房门在两人中间砰的一声关上。
世界仿佛在一刻安静下来,诸葛泓晅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茫然又无措。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手举在胸前,下意识想拍门,里面又传出栖风愤怒的声音:
“滚!”
栖风站在门内,身躯紧绷,对着门外的身影,又喊了一句,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诸葛泓晅杵着没动,他贫瘠的经历没法告诉他该怎么做,遇到这种情况,下一步该怎么办?
没一会,外面响起诸葛青青的声音: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快快,我有个阵法怎么都弄不好,你来帮我看看……”
杵在门口的身影被拉走了,栖风望着空下去的门窗,慢慢蹲下来。
他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脑子里很乱,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像一只迷途的鸟,看不清前方,找不到归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外面亮起红彤彤的灯笼,光影将门窗的影子投在地上,照不亮旅人的归途。
又过了一会,栖风站起身,腿已经麻了,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衣柜,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
临行前,他还是提笔给萧烈留了一封告别信,告知萧烈,他想到处走走,感谢暗影阁的栽培之恩。
松开手中沙,让风带走,留下的是掌心的自由。
山高路远,就此别过,祝你好运,也祝我解脱。
至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
愿除旧妄生新意,端与新年日日新。
午夜降临,烟花一簇簇接二连三炸响,绚烂的光芒点亮墨色夜空,也照亮窗前两个交叠的身影。
萧烈趴在窗边,背后是封野狂风骤雨般的挺送,腰被人死死扣在掌心,他被封野困在窗台与臂弯之间。
窗户开着,风雪顺着暗夜飘进来,飘到萧烈脸颊,迅速被两人之间的热气蒸腾。
封野紧贴着萧烈的后背,俯身咬住萧烈的耳垂,喘息声荡进萧烈的耳朵。
“下雪了,”封野说,“王爷,奴家伺候得可还舒心?”
萧烈张着嘴喘息,刚转过头,封野就含住了他的嘴唇。
一个湿漉漉的深吻,烟花掩映住两人的喘息,窗外风雪渐渐变大,雪花飘到两人头上,封野贴着萧烈的耳侧,说:
“今朝同淋雪,此生共白头。”
他扣紧萧烈的腰,喊他,“夫君,新年快乐!我爱你!”
——
何德胜总算凑齐了牌搭子,他一个,姜医师一个,鬼面和影刃要轮值只能交替上,还差一个,何德胜把林翰章生拉硬拽来了。
几个人除了影刃和鬼面,其余三个都是老家伙,前半夜,几个老家伙凭借深思熟虑的心智大杀四方,影刃和鬼面两小只合输三家。
到了后半夜,老家伙们困了,想散牌回去睡觉,影刃和鬼面默契的同时露出兵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几个老家伙顿时精神了。
被迫决战到天亮。
——
慕羽和诸葛青青那边开了赌局,两人玩了会,诸葛青青太会算了,几乎场场赢,慕羽觉得没意思,拉着诸葛青青回了房间,子夜,烟花炸响时,床幔就没停止过晃动。
——
于亭安一拳重重挥在诸葛泓晅脸颊,赤红着眼,像头暴怒的小狮子:
“混蛋!你做了什么?小风为什么会在今夜不告而别?”
诸葛泓晅被打得有些懵,脑袋嗡嗡响,脸颊上传来阵阵的钝痛,他没说话,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明白栖风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于亭安看他这样子,更来气了,单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又朝诸葛泓晅打过去。
诸葛泓晅这次有了防备,侧身避开,指尖银光一闪,扎在于亭安手腕。
于亭安被迫缩回手,瞪着诸葛泓晅,忽然扔了拐杖,毫无预料的,一把将诸葛泓晅扑倒在地。
两个人倒在地上,于亭安整个人欺身而上,诸葛泓晅被压到了伤处,皱着眉闷哼一声,在于亭安一拳挥下来的时候,紧急偏头避开。
他看着于亭安,清凌凌的眼神跟他对视:“这是我跟他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他的事,就跟我有关。”于亭安不畏他,俯身跟他直视,“现在没资格过问的人是你。”
他说完,又一拳打下去。
诸葛泓晅虽不通武,但也有常年健体的习惯,看着于亭安落下来的拳头,这次主动迎上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没再说话,寂静的屋内只剩下拳脚到肉的声音。
两个人打得简直毫无章法,且都带着伤,一个伤了背,一个瘸着腿,一场撕打下来,谁也没讨得便宜,旧伤之上又添新伤。
打累了,两人喘着粗气分躺到地上,半晌,诸葛泓晅不知从哪摸出两坛酒。
“喝酒吗?”他分一坛给于亭安。
于亭安看他一眼,没拒绝,接过,直接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诸葛泓晅也沉默的灌了一口酒。
两人打架打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现在喝酒喝得也突然,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说不上来,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很快,一坛酒见了底,于亭安朝外吩咐一声,下人立即送来新的酒,接着,又是沉闷的一顿喝。
良久,这间寂静的屋内才又传出人声。
“诶,你跟小风是怎么认识的?”是于亭安的声音。
“我们……”
诸葛泓晅有些醉了,酒精将他带回和栖风初遇的那个夏天,
“我给人义诊,他站在人群外,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像枝迎寒而放的红梅……”
…………
“后来呢?”于亭安也醉了。
“后来……”
诸葛泓晅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怅惘,又带着数不尽的心酸无奈。
悔恨酿成苦果,他吃下去,
“我将他弄丢了……”
除夕夜,两个伤残人员,就这么在栖风的房间喝了个酩酊大醉。
——
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再次应验了。
萧烈收到消息已是年初七:皇宫兵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