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秉与沈赫分别从茗道和长芳亭上山,估计知道大祸临头,长明宫上一些仙士纷纷收拾细软佩剑下山逃命,有些还边走边抹着眼泪。
到了长芳亭,有的仙士急于逃命已不顾仪态疾走,有几个却因为心中苦闷抑郁难舒,三月的长芳亭枝叶扶疏春色正盛,读书人腐朽之气发作之下,在亭内又是一阵长搓短叹。
还没等他们抒发完逃离仙门的郁闷,沈赫和总旗官林麒带着手下就已杀到,几个仙士大惊失色,拼命抵挡不过,不多时便抱坐一团坐在了地上。
这几个长明宫仙士都生得唇红齿白,颇有几分俊秀。可就算是背着佩剑看起来也并不像江湖修仙之人,倒有几分腐朽书生的意味。
:“长明宫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货色吗?”沈赫不屑地说。
被人言语羞辱,几个仙士个个憋着涨红的脸,握紧了拳头。终于,一人忍不住上前辩道:“武功乃强身健体,并非用于逞凶斗狠,我们长明宫秉承的是智德从心才是修仙根本…”
:“智德?呵…我看你们可不像聪明的样子!” 沈赫把绣春刀抱在怀中,对于这几个绣花枕头实在用不着谨慎。
几个仙士羞愤不已,为首一人顿时破口大骂:“一群和严嵩狼狈为奸的屠狗之辈,你们为祸苍生,不得好死!下地狱也少不了得油煎扒皮…”
这样的骂声沈赫听得多了!刚开始时还会在心里想,这都是皇命,要骂也是骂皇帝老儿去,干我沈赫何事?
渐渐的也麻木了,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已激不起丝毫的情绪来。
只是骂声实在嘈杂,吵得人心烦,沈赫挠了挠耳朵,抬脚便踢向那人!
随着骨头断裂的可怖声音,那人倒地哀嚎,吵得沈赫耳膜生疼,接着又是用力踩上几脚,顿时那人没有了半点仙士的样子,头青面肿,泪涕横流,五官都看不出来原来的面目,嘴里血牙模糊混作一团,哭也哭不出声来,只得“呜呜”的低鸣。
沈赫转脸看向剩下那几人时,几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纷纷跪地求饶,哭喊道:“大人不要杀我们…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山上还有多少人?”沈赫边问边嫌恶的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惨叫的人。接着又是一脚,那人便像个破布袋般被踢飞亭外,也不知是昏死过去还是真的去见了阎王,那人只闷哼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长芳亭内霎时鸦雀无声,几个仙士身形抖若筛糠,恨不得此时把舌头咬断,好不让自己下一刻惊叫出声。
:“我说,你们是耳朵聋么?!” 沈赫冷声厉喝!
几人看来,沈赫的样子简直不亚于十殿阎王,犹如鬼魅修罗就要发作!
几人面面相觑,终是一人颤颤巍巍的上前答道:“昨日二师兄和郑家幼子回到长明宫,宫主便召集弟子吩咐解散仙门让弟子离开长留山,除了出逃仙门的师兄弟外,还有不下百人的仙士还留在长明宫…誓与长明宫…共存亡…”
说到最后那人不知是悲苦还是害怕,呜咽声几近不闻。
不再理会那几人,沈赫吸了口气,径直向山上走去。只留手下们招呼那群腐朽书生样子的仙士们……
这长留山被称为仙山不是没有道理的,远远望去,长留山就像是漂浮于云涛雾海之中,上山的小道蜿蜒绵亘,不时听到虫鸣鸟叫于溪流声中。
只可惜,沈赫不是闲情逸致的文人墨客,他来到此地,是为索命而来!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远远便见一座巍峨的宫门立于山巅,来到宫门前,陆秉已先到一步到达,两相会合,长明宫前的锦衣卫黑压压一片,大有天将乌云盖顶之势。
此时长明宫门紧闭,寂静如死地。
陆秉抬手示意小旗用弓箭把招降信射入长明宫,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动静,陆秉没有了耐心,便运转内力向宫门喊话:“吾乃锦衣卫指挥使都督陆秉,圣上仰慕仙门,体恤臣民,实乃仁义之君,郑毅身为浙江副都御史却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无君无德,应为世人所不容,我等今日前来只是捉拿郑毅之子郑玉麟,只要仙门交出那郑玉麟,我等自当退去不会扰了各位的清修!”
因是内力催化加持,话音犹如地动山摇般洪亮,就是藏在地底应该也能听闻了。
可过了一刻钟也未见有半点回音,陆秉也不急,抬手挥了挥,一排的火骑营骑手架起火.枪对着长明宫宫门,装上火石就是一阵扫射。
只听得“呯嘣”一阵火铳枪响,宫门前烟雾弥漫,再往前看去时,赤色的长明宫门上只留下几个凹下去的火石痕迹,这门竟纹丝不!
陆秉脸色变了变,又下令在长明宫四周点起毒烟,长留山上顿时毒烟四起,不多会儿,任是长明宫的每个角落都被毒烟填满。
想那长明宫的仙士应该是支撑不了多久,陆秉下令停下扫射,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不过稍瞬,长明宫宫门大开,从里面逃出几个身穿浅青色宫服的仙士,一出宫门便纷纷往四下逃散,只是没走几步,随着火骑营一阵“砰砰”的枪响,那几个仙士就被一一射杀在地!
枪.声还未停下,突然一阵寒光闪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排的火铳手纷纷倒地!陆秉上前一看,只见个个面色青紫,口吐白沫,正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竟是毒针!陆秉不禁后退几步,心中赞叹之余不免有些心疼,这些火铳手都是精心培练得来,如今一下子竟折损了十几个,怎能不让陆秉暗暗叹息扼腕?!
火铳杀伤力虽说无人可挡,但射程极短,只要躲过射击要杀人却是轻而易举。陆秉脸色变得森寒,一双如电的鹰目紧盯着大门。
正在此时,一个青衣身影自宫门飞身而出,还没看清楚人的容貌,一把长剑直指陆秉的心口而来!
只见那人身若轻鸿,迷雾中面容就好似刚刚飞升的仙人般玉月弓明。飞花摘叶间就已到了跟前。然而陆秉也并非平常之辈,手中的绣春刀早使得已出神入化,抬手一个回招便劈向那剑!
可那剑却是柄极柔的软剑,绣春刀瞬间如泥牛入海,被那软剑缠住!陆秉忙运转内力使出一招破招,那人便收剑落回宫门处。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道袍,头上一顶玉白星冠束住他黑亮的长发,长相面如冠玉,看起来仙风道骨,与周遭凡俗所不同。
陆秉见了,不慌不忙上前拱手作礼,朗声道:“想必道长便是长明宫主段寻明了。”
:“正是!”那人语气冰冷。
陆秉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段宫主好生糊涂!怎能包藏朝廷要犯弃长留山上众仙士而不顾呢?”
见段寻明不搭话陆秉又道:“本督闻言宫主乃受人之托救郑玉麟于水火,难道有什么要比整个长明宫更重要么?”
段寻明闻言脸色一白,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厉声骂道:“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沈赫冷眼望着那青衣身影,心中便多了几分讥讽。
这些年陆秉与严嵩勾连皆因皇帝授意所为,锦衣卫皇帝平衡堂上朝臣斗争的一颗棋子,陆秉未必是那绝情绝义之人,就算没有利害关系,只要他想要真心相护,生还机会还是很大的。更何况郑玉麟只是千枝末叶,想要瞒天过海更是易如反掌。
然而前面已折损了几旗锦衣卫不说,后又损失陆秉最为倚重的火骑营众将,段寻明还不知死活的要言辱都督…… 看来,这郑玉麟是必死无疑了!
不知怎么的,沈赫眼前闪过晏雪行的面容,又想起了他讲的故事来。
是了,当年夏言夏首辅只是出于正常公事上奏皇帝陆秉收受贿赂的事实,陆秉便与严嵩联合起来,勾陷也好事实也罢,总之夏言落得个满门抄家,正如晏雪行所说子女全被毒杀殆尽,就是那外室之子也流落在外不知道是生是死,如此睚眦必报的人,郑玉麟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死劫!
又想到与晏雪行打赌一事,沈赫心中暗道:不是本使不放过郑玉麟,那可是都督不肯放过!
此时身后一众锦衣卫都已抽出刀来,摩拳擦掌间跃跃欲试,好在指挥使面前表现一番。
陆秉却摆手阻止手下的蠢蠢欲动,朗声道:“段宫主千金一诺,这样吧,宫主若告诉本督是受何人所托,本督今日就放过长明宫上下,赏郑玉麟个全尸,如若不然…”
言之所指非常明显了,到最后森冷的语气让整个长明宫的人都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其实这些所谓仙山修士的命并没有什么用,甚至郑玉麟的性命也不足一提,但郑毅生前收集了江州各府每年向严嵩进贡的钱银帐目,又有各种买官往来的罪证,这才惹来泼天的灾祸。
郑毅死后抄家却没有找到这些所谓的罪证,这就不得了了!
想那郑毅也真是可笑,自己小贪能苟安,见严首辅海纳钱财却良心惧怕,不敢真的揭发却居然偷偷做这祸根之事。这些所谓的仙山修士和郑玉麟死了便是死了,但背后想要收集严首辅的把柄之人,关乎到自己的利益,陆秉是无论如何也要揪出来的!
段寻明眸光闪了闪,并不为所动:“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都督不必危言耸听,阁下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段寻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陆秉心中暗骂一句,转而看向那些跟在段寻明身后惊魂不定的仙士们轻笑道:“你们本是静心修炼的仙士,进了这仙山,相必是为了有一番修为,祈望他日修成正果飞升成仙!而你们的宫主天天只给你们说理学仁义之事,今日为了一个托付便弃你们于生死不顾,这算哪门子的义?要本督说来,他日此事传扬天下,段宫主成了万人传颂的重情重义之人,然而谁又知道你们的牺牲呢?”
段寻明脸色一变,瞬间变得面如死灰,为了自己的道义而牺牲上百性命,确实算不得高尚,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那些誓死愿意追随段寻明的仙士也是面面相觑,心中开始动摇起来,觉得陆秉所言不错,生死面前谁又不惜命呢?更何况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去死?
许久一声叹息响起,是那段归知,只见他面色深沉悲凉:“都督好手段,三言两语便使我长明宫人心离散,但即便是死,我段归知也愿意追随宫主…”
陆秉眼眉轻挑,也不理段归知,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似怜惜又是不忍地看着仙士们道:“可惜了,你们上山修行可曾想过家中父母翘首以盼,期待你们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可如今却要为了不明不白的托付命丧黄泉…”
看着那些惊疑的面容,陆秉的声音越发冰冷:“这样的师傅顾小义而忘众生又有什么情义可讲的呢?”
长明宫的仙士弟子们本就心有怀疑,听到这话,虽是知晓明理,但生死面前,谁又想不明不白送命?
于是,随着“扑通”一声,一个长相不错的弟子便跪了下去: “弟子并非窥探师尊私交之事,只是生死攸关,师尊…究竟为何要护那郑毅之子?师尊要是能讲出个道义来,弟子…弟子就是拼死也愿成全!”说完便重重扣下头去,众仙士见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也跟着黑压压的一片跪下去…
段寻明见状,脸色又白一分,面如死水地看着陆秉。
此人,竟把他逼迫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