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发现走廊周边寂静得可怕。
她试着咳嗽两声,就听到走廊两侧的回音。而在她想要探出头去询问的时候,就有一个塞特迎上来,绿眼睛殷切地眨一眨,似乎是在问她要干嘛。
塔塔被吓一跳,定定神,问它:“和我一起来的骑士呢?你们这里一直是这么安静的吗?”
塞特咕叽咕叽一阵,比划着要带路。
塔塔不疑有它,马上就要跟着走。但没走几步,就被一下子抓住手腕。
“……隼?”
塔塔诧异地抬头看去。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伊。
前面的塞特见她停滞,迷茫地回过头来,似乎是催促的意思。
塔塔有点犹豫:“它好像还要带路……”
“它不是好东西。”奥罗拉说。
塔塔这时候回过头去,看到奥罗拉与格拉德。
“小骑士!”塔塔顿时欣喜起来,“我起来就在找你。我还以为这小东西要带路……”
“塞特。会吃人。”谢伊说。
塔塔顿时周身一僵,血液都冷了,连带着眼前的塞特也变得陌生又可怕起来,她颤抖着问:“真的啊?那,那怎么……”
塞特这些时间基本上和他们朝夕相处,如果它们会吃人的话,那么在它们眼中,她岂不是就是一块唾手可得的点心?
“没那么可怕。”格拉德打断了他们的话,“别理它们就好。”
“啊……哦。”塔塔给自己顺着气,目光又落在身边这多出的人身上,话中不自觉带上了迟疑,“你们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要对这两人的来历感到困惑。毕竟她先前也是见过死而复生的人出现,说是来自于什么幻境。
她不大懂幻境,但是这些骤然出现的人,还是叫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说来话长。”
说“说来话长”的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说。塔塔撇了撇嘴。
“那个作家怎么不在了?”塔塔问起别的,“不是说要凑一块说话吗?”
“他出去了。”格拉德道,“我们在这里找点东西。”
“找东西?”塔塔顿时起了兴趣,“我喜欢找东西。我们一块吧。”
格拉德点点头。
塔塔又问:“要找什么呀?”
“书。”格拉德说,“应该是一本书。”
“应该?”塔塔有点不明白,“什么书呀?”
格拉德比划起来:“一本空白的书。”
“那好吧。”塔塔说,“虽然听起来很抽象,但我会努力找的。”
格拉德点点头:“奥罗拉给你。”
“欸——哦?”塔塔的声音迎来了一个夸张的变调,兔子精在一瞬间眼睛闪亮,“哇哦哇哦,这个意思是,小精灵归我使唤了?”
她兴奋起来,立即欢呼雀跃。身侧的奥罗拉压根就没料到还有这一茬,诧异地看过去:“为……”
“我要和小谢走。单独的。”
格拉德言简意赅,不顾身后奥罗拉的反应,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塔塔早已欢呼雀跃,对自己能够使唤人感到由衷的喜悦。
伴随着欢呼的声逐渐远去,塔塔与奥罗拉也逐渐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被特别指明要单独带上的谢伊却还在状况之外。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特别喊出,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和格拉德说话。说实在的,在幻境中草草分别之后,他很清楚自己成为了被抛下的那一个——在生死关头,格拉德把生的可能给了精灵。
难过吗?嫉妒吗?
其实也没有。并不存在的心脏也不会酝酿出这样多余又无用的情感。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感受反而古怪又陌生,即便是听到了也只会当作没有多余意义的名词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前方的黑发青年并没有回过头来确定他的存在。对方似乎怀抱着没有道理的笃定,以至于并不需要回头多加确定,就能知道,谢伊肯定会跟上来。
当然他并没有想错。也确实如他所愿,谢伊始终在其背后,即便纠结,即便迟疑,但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也不会有任何抗争。
他始终是沉默的,但总是在那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伊倒是比格拉德更具有骑士精神。
黑发青年突兀停顿的那一刻,谢伊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先一步撞上了对方的脊背——不对,其实是额头。
感受到触及下巴的柔软触感,以及微凉的,搭在他腰侧,透过薄薄布料传递了温度的手,谢伊承认名为困惑与羞赧的情感在刹那间冲到了他的头顶,连带着面颊也一并滚烫又灼热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对方 ,但是手却变得没道理的沉重。
他没有得到过拥抱。
没有得到过不带恶意的触碰,没有被这样轻柔地拥住。
这是一个拥抱。他想,应该是一个拥抱。
他曾经无数次见到其他人的拥抱,却不知道这样的肌肤相贴到底有什么魅力。他没有被主动拥抱过,也不敢主动地拥抱过他人。
孤独吗?
其实也不算是。
他这样想着, 感受到头脑的昏沉与混沌。不多时,他终于听到了怀中青年冷淡的声音:“果然没有心跳吗?”
这样的声音确实叫谢伊一瞬间清醒过来,像是被劈头浇下了一盆过于残忍的冷水。他一下子推开了对方,但有关于被嘲弄后的愤怒却没有多少。
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面的格拉德。
“很抱歉,这确实是试探的意思。”格拉德说。
谢伊说:“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他应该是有点受伤的,但是他的面颊上却没有关于受伤的表情。他只是执拗地注视着对方,仿佛眼睛里蓄着无声又哀伤的湖。
“我知道。”格拉德说,“我只是在猜想原因。”
“猜想什么呢?”谢伊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多愤怒。他只能凭借着本能说下去,“猜想我是什么东西,我来自于哪里吗?”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要知道的吗?”他说,“没有心跳,连心脏也没有,血液有毒。这样的东西算得上是生命吗?”
他只是在问。其实他是愤怒的,是悲伤的,但是他好像在瞬间失去了模拟情绪的能力,他只能这样问。
“当然不能。”格拉德冷静地说。
谢伊一时无言。
格拉德说:“这并不重要。不是生命,不是人类,不是兽人,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我只是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你活下去。”
谢伊沉默片刻,开口了:“也许是神。”
“神吗?”格拉德说,“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但你不就是为了寻找圣杯,才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吗?”谢伊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操控他的喉咙。但可悲的是, 他居然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想要问出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自己。”格拉德说,“现在没必要解释这个。”
他表情平静地松开了眼前的谢伊,道:“我们现在跟着赛特走。在此期间,你好好想一想我刚才的问题。”
谢伊停住了。他继续不受控制地问下去:“我们要去哪里?”
“圣殿。”格拉德说,“也到了这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