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老城区的薄雾,将602室一片狼藉的战场照得无处遁形。破碎的阳台玻璃如同怪兽的利齿,地上残留的暗红血迹凝结成刺目的斑点,空气里硝烟、血腥、机油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两个被捆成粽子、昏迷不醒的油彩脸杀手如同破麻袋堆在角落,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惊心动魄的厮杀。
苏青博士和玲珑如同最精密的清道夫,正在无声地忙碌。玲珑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粒带血的玻璃碎屑,苏青博士则拿着从杀手身上搜刮的战术匕首,正极其专注地…撬着一块变形的地板瓷砖?旁边散落着缴获的微冲、弹匣、夜视仪和那个微型加密通讯器。
客厅中央,新的“磐石座源初炉”在晨光中沉默矗立,如同浴血的巨兽。李如玉盘膝坐于其侧,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悠长。她冰冷的右手掌心紧贴着“磐石座”粗糙的表面,每一次悠长的吸气,那磐石般厚重的气息便似乎浓郁一分;每一次绵长的吐息,体内那蛰伏的暗金锋芒便流转一周。源初炉深处那冰冷的隐痛被“磐石”之力牢牢压制,而那股新生的、带着刺痛的力量感,正被她一点一滴地熟悉、驯服、掌控。
鹿玖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正用一块沾水的破布,奋力擦拭着地上最后一片血迹。他动作有些虚浮,后背和胳膊的淤伤还在隐隐作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和后怕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时不时偷瞄一眼陛下,又看看墙角那两个“人形垃圾”,最后目光落在苏青博士那部旧手机上跳动的鲜红数字:**58:42:19**。那冰冷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博士…您撬那瓷砖干嘛?”鹿玖忍不住问,声音嘶哑。
苏青博士头也不抬,用匕首尖刮掉瓷砖边缘的水泥渣:“杀手…鞋底尘土…微量样本…已提取。此地…残留弹道痕迹…需掩盖。”她撬下一块碎裂的瓷砖,露出底下粗糙的水泥地,“‘磐石座’固定螺栓…松动。需…重新加固。”她指了指“磐石座”底部几根被昨夜剧烈震荡震松的粗壮螺栓。
鹿玖瞬间明白。掩盖痕迹,加固根基!他立刻丢下抹布,抄起那把沾血的活口扳手:“我来!”
他走到“磐石座”旁,深吸一口气,学着李如玉教他的发力方式:沉腰坐马,双手紧握扳手手柄,力贯于臂!对着那根松动的螺栓,猛地发力!
“嘿——!”
“嘎吱…”
螺栓艰难地转动了一丝!巨大的反震力让鹿玖手臂发麻,但他咬紧牙关,再次发力!
“嘎吱…嘎吱…”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火辣辣地疼,但他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倔强。陛下教的,得用上!
“发力…角度…偏斜5度。重心…前移。”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鹿玖一激灵,只见李如玉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静静看着他。她的眼神清冷依旧,但鹿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许的微光?他赶紧调整姿势,按照陛下的指点,再次发力!
“嘎吱——哐!”
这一次,扳手稳稳卡住,螺栓被彻底拧紧!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淡了疲惫!
“谢陛下指点!”鹿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李如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最后落在那堆从废品站淘来的、沾满油污的“筋骨”废料上。“苏卿,”她开口,声音带着淬火后的沙哑与力量,“即刻…重铸‘熔炉’!”
苏青博士立刻放下匕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光芒灼灼燃烧:“收到!‘磐石座’基座…加固完成。下一步…能量传导…优化!防护…升级!”
“以‘磐石’为基,以‘筋骨’为骨,以‘金鳞’为锋!”李如玉的声音斩钉截铁,“此‘熔炉’,当固若金汤,锋锐无匹!”
大改造工程,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轰然启动!
苏青博士化身“废品工程师”的巅峰形态!她指挥着玲珑,将那些被李如玉“钦点”的“筋骨”废料一件件拖到“磐石座”旁。
那块厚实坚韧的“残甲”钢板,被切割、打孔,用缴获的杀手战术匕首削切出的高强度钛合金螺栓(从微冲部件上拆的),牢牢固定在“磐石座”朝向阳台破窗的那一面!形成了一面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厚重盾牌!
那根致密沉重的“断杵”实心铁棒,被苏青博士暴力掰直(借助“磐石座”的稳固),一端焊接打磨成尖锐的撞角,另一端则用粗铁链固定在炉体支架上,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铁巨蟒,悬垂于门口方向!
那块形状规整的“废轮毂”法兰盘,则被安装在炉体上方,充当新的防护顶盖,中心预留了燃料喷口的位置。
最关键的,是那块李如玉在废品站发现、能引动源初炉共鸣的沉重“大疙瘩”铸铁残骸!它没有被直接安装,而是被苏青博士用缴获的微冲枪管(拆解后)和精密的卡尺反复测量定位,最终放置在了“磐石座”与旧液化气罐炉体之间的一个特定角度!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能量中继器”和“配重块”,让整个炉体结构更加稳固,甚至隐隐与李如玉体内的“磐石”能量形成更强烈的共鸣!
整个“磐石座源初炉”在废品、战利品和李如玉“点铁成金”的眼光下,被硬生生改造成了一座充满废土朋克风格的钢铁堡垒!粗犷、狰狞、焊点粗糙,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固与力量感!
鹿玖也没闲着。他成了“运输大队长”兼“外围工兵”。他用三轮车一趟趟跑老马废品站,用刚拿到的样品费定金,疯狂采购苏青博士开出的清单:更粗的角铁、厚实的防爆钢板、成桶的快速淬火油、各种型号的砂轮和打磨头…他甚至咬牙买了一台二手的工业级砂轮机!回来后就化身“人形砂轮”,按照图纸要求,将苏青博士锻打好的“金鳞”粗胚进行精研抛光,火花四溅中,一枚枚乌黑锃亮、暗蓝纹路流转的成品“金鳞”在他手中诞生,被小心地放入铺着防震棉的盒子。
同时,鹿玖还肩负着“防御工事”的搭建!他学着李如玉“点兵点将”的样子,将那些边缘锋利的废铁片、沉重的齿轮坯、甚至几根废弃的自来水管,在阳台破碎的窗口内侧、在门厅入口处,巧妙地堆叠、固定!形成了一片片简易却带着尖锐獠牙的“拒马”和“绊索区”!他手里那把活口扳手,既是工具,也是丈量“工事”的标尺,更是他防身的底气。
“陛下!您看!我这‘铁蒺藜阵’摆得咋样?”鹿玖抹了把汗,指着阳台窗口内侧那些犬牙交错的锋利铁片,颇有些得意。
李如玉正将一枚刚完成精研的“金鳞”轴承嵌入苏青博士改造的微型压力测试台(用缴获的夜视仪电池驱动),闻言抬眼扫了一下,指尖拂过一枚突出、边缘锐利的铁片,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尚可。唯…此处锋芒外露过甚,易伤己。当…内敛三分。”她淡淡点评,如同在指点御花园假山的堆叠。
鹿玖赶紧点头哈腰:“遵命!陛下英明!”屁颠屁颠地去调整了。
紧张忙碌中,时间飞逝。倒计时无情地跳到了:**55:18:07**。
夕阳的余晖再次染红老城区的天空。602室内,“生产交响乐”依旧轰鸣。传送带吭哧运转,“独眼识别仪”的红框时隐时现,“铛铛”的锻打声沉稳有力,砂轮机的嘶鸣刺耳却带着效率。成品“金鳞”的盒子,已经装满了三分之一!
李如玉站在焕然一新的“磐石座源初炉”前。幽蓝的火焰在改造后的炉膛内无声跳跃,比以往更加凝练、稳定,热力辐射范围却更集中。她手中握着那把前端被磨成特定形状的沉重螺丝刀冲头。炉火上,一枚“矿源”轴承被烧得白热。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闭目,调整着呼吸。冰冷左手按在“磐石座”上,一股浑厚磅礴、如同大地般的力量感瞬间涌入身体,支撑着她略显单薄的身躯。体内那暗金色的、如同新铸刀锋般的能量,在“磐石”之力的包裹下,不再刺痛,而是温顺地流淌、蓄势。
她睁开眼,瞳孔深处那细微的暗金流光一闪而逝。
“铛——!”
一锤落下!沉闷的撞击声比以往更加厚重、更具穿透力!火星如同金色的暴雨,在加固后的炉体防护下集中飞溅!巨大的反震力透过冲头传来,却被体内那浑厚的“磐石”之力轻易化解,只在手臂肌肉中激起一阵微澜!
她的动作更加流畅,更加沉稳!每一次落锤,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融入这片空间韵律般的节奏感!额角不再有冷汗,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苏青博士紧盯着红外测温枪和压力测试台的数据,镜片后的光芒亮得惊人:“锻打力度…提升15%!稳定性…提升30%!热效率…提升20%!‘磐石座’…完美支撑!能量传导…优化成功!”
鹿玖停下了砂轮机,看着陛下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感受着整个“堡垒”散发出的那股沉稳而锐利的气息,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心。他握紧了手中的扳手,感觉那冰凉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节奏带着点犹豫。
“小鹿师傅?如玉姑娘?在吗?我…我炖了点鸡汤…给你们压压惊…”是孙婆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李如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落锤依旧沉稳。
“铛!”
火星在她专注的侧脸旁飞溅。
“去。”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静无波。
鹿玖赶紧放下扳手,抹了把脸,堆起笑容去开门。
门外,孙婆婆端着一个小砂锅,热气腾腾,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驱散了门缝里溢出的硝烟和机油味。她看着鹿玖脸上的疲惫和屋内的狼藉(虽然被清理过,但痕迹犹在),眼圈一红:“哎哟!可苦了你们了!快!趁热喝!”
鹿玖心头一暖,接过砂锅:“谢谢婆婆!您快进来坐…”
“不了不了!”孙婆婆连连摆手,眼神瞟了一眼屋内那如同钢铁堡垒般的炉子和李如玉那冰冷专注的背影,带着一丝敬畏,“你们忙!你们忙!有事喊婆婆啊!”说完,小跑着下楼了。
鹿玖端着砂锅回来,浓郁的鸡汤香味弥漫开来。苏青博士终于暂时放下了记录本,推了推眼镜。连专注锻打的李如玉,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鹿玖找出几个碗,盛上鸡汤。油亮的汤面上飘着金黄的鸡油和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他将一碗放在苏青博士桌上,一碗端到李如玉身边的小凳子上。
“陛下,博士,喝点汤吧?孙婆婆的心意。”
苏青博士端起碗,小口而精确地喝着,似乎在分析汤里的营养成分。
李如玉缓缓放下冲头,结束了这一轮锻打。她走到小凳子旁,看着碗里那油腻的鸡汤,眉头本能地微蹙。这种浓油赤酱的“市井之味”,依旧让她有些不适应。
然而,腹中空空,身体经过巨大消耗也确实需要补充。她沉默片刻,极其缓慢地端起碗,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她拿起勺子(鹿玖贡献的旧汤匙),舀起一勺清亮的汤,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滚烫、浓烈的鸡汤混合着油脂的丰腴感,带着一股属于烟火人间的暖意,瞬间涌入喉间,滑入冰冷的胃腹。一种陌生的、却实实在在的暖流,顺着食道扩散开来,仿佛连体内那新生的暗金锋芒都被这暖意稍稍包裹、安抚。
她微微顿了一下,又舀起一勺。这一次,动作似乎自然了些许。
鹿玖看着陛下小口喝着鸡汤,苏青博士精确地吃着鸡肉,再看着墙角那堆成品“金鳞”和坚固的“磐石堡垒”,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随着这碗热汤,稍稍松弛了一丝。
倒计时的红光,依旧在角落里冰冷地跳动着:
**54:59:48**
但这碗来自街坊的、充满烟火气的鸡汤,和这座由废品、战利品与不屈意志筑成的堡垒,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们,已准备好迎接那最后的“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