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月跟着走了一圈,忽然抬手一指:“那一座!”
那座墓地离群索居,孤零零地隐在一片小山坳里。坟头的土还是新的,却没有任何香火祭品。墓碑的造型像个石钉,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无名氏之墓。”
顾淮看了一眼就摇头:“无名氏?这……这怎么可能是念雪?念雪怎么能是无名氏呢?”
林倾月道:“是不是,起了坟看看不就知道了?”
“还要起坟?”顾淮明显有些抗拒——不管里面是不是他女儿,都已经死了多日,里面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对,必须起坟!当然,你们家属若是不愿意配合也不勉强,但玄镜司不会再插手贵府之事。”
“别别,我们配合!配合!”
顾淮无奈,只好吩咐手下人动手起坟。
片刻之后,新坟被掘开了一个大坑,露出一方红漆棺木。
随之一股浓郁的阴气也散发出来。虽然顾淮这类普通人看不到阴气,却能感觉到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十分难受。
“开棺!”林倾月沉着脸喝道。
当棺盖推开的瞬间,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只见棺内尸体的手脚被银锥穿透钉在棺壁,暗红血痂顺着银锥凝结。
整个尸身被血浸透,雪白的纱裙黏在发紫的皮肤上,随着棺内阴风轻颤。
最可怖是那张扭曲的脸,眼球暴突欲出,空洞的瞳孔里还凝着干涸的血泪。
狰狞归狰狞,可依然能看出那时顾念雪。
“好恶毒的手段!人都死了,还要用镇魂钉钉她四肢、压她魂魄,要让她做鬼都饱受痛苦折磨,不得超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这么恶毒对我的女儿。”顾淮惊骇之余,又悲伤落泪。
“念雪,是爹爹不好,爹爹应该再早一些回来的。念雪,我可怜的女儿啊……”
林倾月冷笑道:“你们找来的大师,且还特意赶走我们玄镜司的人,原来目的就是为了镇压顾小姐的鬼魂。”
玄镜司处置方式都是先化解,再超度。只有遇到罪大恶极,无法超度的魂魄才会镇压或者消灭。
只有邪术师才会为了钱财利益,不计后果,依照雇主的需求做事。
“如此恶毒的手段,自然会助长怨念,不生祸事才怪!”
顾淮恼怒地道:“是郭氏……那毒妇居然恶毒至此!念雪再怎么样,也是本侯的嫡长女,她怎么能,怎么敢!”
“郭氏?你的夫人?”林倾月问。
顾淮道:“念雪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原配夫人去世后,本侯就娶了郭氏做续弦。郭氏和我念雪一贯不睦,甚至爆发过几次冲突。本侯原以为,这些都不过是些小事,很少干预。今日才知,她们结怨居然这样深。”
“念雪去世后,后事交给郭氏操办。没想到,郭氏居然会找人给念雪下镇魂钉,让她不得超生!枉费本侯如此信任她,把府里中馈都交由她打点。”
林倾月道:“顾念雪下葬之前已经成了凶厉,今晚若是再不解决甚至可能化为恶煞。而解决的办法,不外乎两种:1、化解执念后送走,这恐怕要麻烦点。2、直接打散。顾侯爷……”
她目光沉沉地望着顾淮:“……你选择哪一种呢?”
顾淮的目光落在棺上,擦了擦眼泪:“劳烦林副使设法超度。不管从前如何,到底父女一场,实在不想她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林倾月挑了挑眉头:“好。”
她道:“先把镇魂钉起出来,免得叫她受罪,徒增怨念。晚上,她应该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下官再设法超度她的亡魂。等超度之后,重新安葬即可。”
顾淮连忙吩咐下人:“都听到了吗?快把小姐棺材里的东西都弄出来,不可扰了小姐安宁!”
林倾月见情况了解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
顾淮正要跟着她一起下山,却听林倾月道:“顾侯爷你就不必下山了,留在墓前正好给你女儿守灵。我等到子时就过来。”
“什么,本侯要在这里呆到子时之后?”顾淮心里莫名地有些害怕,“让下人代为守灵可行?”
“不行,你必须在场。否则,你在哪里她就会跟去哪里。因为你,才是她怨念的根源所在!”
林倾月交代完这一句后,就离开了长青山。
顾淮站在无名氏的目前,“呼”的一阵风过,恍惚间仿佛谁唤了一声:“爹——”
顾淮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虽然不敢再回头看,可刚才棺内女儿的凄惨一幕总在脑海里盘旋。
不,不能留在这里。就算顾念雪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变成了恶鬼,也让人害怕啊!
可如今他有求于人,若不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万一人家在撂挑子,不管他们家的事儿呢?
可留在这里,也实在是……瘆的慌!
就得为难之计,他忽然听到一声沉重的钟声响起。
抬头看去,就像对面的山头,隐约露出一片明黄色的建筑——云隐寺!
对,去寺庙!
寺庙里有佛祖镇守,即便再凶恶的鬼魂也无法进入。等子时后,玄镜司的人来了,再去墓前也来得及!
于是,顾淮吩咐手下人守在墓前,自己则去寺庙里寻求庇护。
寺庙里的师傅很好说话,添了些香油钱,就换得了一间干净的厢房。住持还亲自讲经念咒,帮着消除他身上的浊气。
到了傍晚,僧人奉上了精致的素斋供他享用。
顾淮拿起筷子,想到家里的事情,又想起女儿在棺材里的惨状,心绪难平放下筷子。
当夜幕渐渐降临,寺庙内依然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
檀香悠悠,安人心神。
他靠在罗汉榻上,不知不觉渐渐睡着。
梦里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啼哭。
谁,谁在哭?
哦,想起来了。是夫人生了!
梦境里,顾淮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又望着窗外的大雪,不觉莞尔:“就叫念雪吧。念雪念雪,愿你此生如雪一样纯净美好。”
然后下一刻,温馨的画面骤然消失,七窍流血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凄厉地喊着:“爹,女儿来找你了!爹爹,你在哪里呀?”
顾淮猛然惊醒,冷汗晕湿了昂贵的丝绸里衣。
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他刚要松口气,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窗外有人在低低哭泣。
他惊了一跳,可转瞬间又想起这里是寺庙,魑魅魍魉都不敢入内。念雪她……应该也不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