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叶溪浅没有去大理寺,因为白慕枫一大清早便来了侯府。
叶溪浅望着他额间微汗,目光却亮得惊人。
便得知他应该已经看完了她给他的所有医书,如今是来让她答疑解惑的。
因此叶溪浅今日大半天,都在解答所有白慕枫不懂之处。
日晷的影子从东斜到西,两人案头的茶凉了又续。
“为师已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
叶溪浅合上最后一本医书,书页轻响惊破满室静谧:“你已可出师。”
“师父?”白慕枫猛地抬头,喉结剧烈滚动。
“是真的。”
叶溪浅望着他染着墨渍的指尖,笑意温柔得如同暮色。
“为师只是比你读的医书多一点而已,其他都是不如你的,而如今你我所读已然旗鼓相当,为师既欣慰又骄傲。”
她起身推开雕花窗,晚风卷着晚霞扑进屋子:“所以往后天高海阔,望你以仁心为引,悬壶济世时不忘医者初心,走遍山河医苍生疾苦,执卷着书传岐黄之道。”
白慕枫闻言双膝跪地,青砖凉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肤,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热意。
他仰头时,眼中盛满赤诚:“徒儿定不负师父教诲!感谢师父这段时日的倾囊相授,那些晦涩医理经您拆解,才让徒儿豁然开朗,师父虽如此谦虚,但徒儿知晓,师父的医术胜我千倍。”
他喉结微动,声音发颤:“所以,师父永远是徒儿的师父,徒儿永远会以您为行医之道的明灯,往后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师父一声召唤,徒儿必星夜兼程赶来!”
叶溪浅连忙伸手扶起他。
她望着他眼底跃动的炽热,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金芒。
“虽然我的确刚开始没想收你为徒,但是你如此执着坚定又如此痴迷医道,我才会收下你,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所以往后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一直保持对医道的热爱,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你可明白?”
白慕枫猛地挺直脊背,眼底跃动的炽热几乎要冲破眼眶:“徒儿明白!”
话音震得梁间悬着的铜铃都在轻晃。
叶溪浅见状,唇角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
似是欣慰,似是骄傲,似是感慨,似是满足。
只盼他以后:
吉光片羽,长乐未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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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给侯府朱漆大门镀上一层暖金。
叶溪浅刚将白慕枫送至门槛处,便见一抹茜色身影踏着满地余晖款步而来。
正是西岚公主黎星澜。
瞥见白慕枫的瞬间,那双丹凤眼陡然亮起璀璨光芒,像是有星辰坠入眼底。
白慕枫神色一凛,旋即立刻执袖行礼。
之后又向叶溪浅再度躬身告辞。
而叶溪浅看着黎星澜一直盯着白慕枫的背影,忍不住无语道:“公主,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别看了。”
黎星澜如梦初醒。
猛地转身抓住叶溪浅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是谁啊!哪家公子?”
“他便是白慕枫,公主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叶溪浅抽回手,将被攥皱的袖口抚平。
黎星澜闻言,眸光暗了一瞬:“哦,是他啊!”
旋即洒脱地甩了甩发辫:“算了,父王绝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平头百姓的,还是再看看吧。”
叶溪浅就知道会是这样:“嗯,公主前来是有何事?”
黎星澜闻言,眉眼弯弯似月牙:“的确有事!今晚城西珍宝阁有场玲珑夜宴,汇聚了各国奇珍异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拽着叶溪浅的衣袖轻轻摇晃,腕间的玉镯叮当作响。
叶溪浅莞尔一笑:“公主相邀,自是乐意之至。”
何况她也对这些奇珍异宝很感兴趣。
“好啊好啊!”
黎星澜拍手欢呼,发间的金丝蝴蝶簪扑棱棱晃动:“我还听说有位西域商人带来了能映出星辰的琉璃灯呢!”
叶溪浅一听兴趣更大。
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那公主可否容许我换件衣服?”
“当然当然!”
叶溪浅侧身引她入门。
暮色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侯府雕梁画栋间。
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映得琉璃瓦流光溢彩。
在叶溪浅与黎星澜回到浅乐居后,便唤来素画道:“你去告诉槿儿一声,说今晚我带她出去观赏奇珍异宝,学习也得讲究劳逸结合。”
没过多久,素画匆匆折返,福了福身禀道:“姑娘,小姐正在解一道算术题,整个人全神贯注的,说正在关键处不能分心,已经沉迷进去了,让奴婢转告她不去了。”
“知道了。”叶溪浅表示明白。
还真是个学习狂人,果然不愧是裴云深的妹妹,简直一脉相承。
没错,自从千秋宴那日,裴云槿便对算术感兴趣了。
除了平日必须要学的基本的算账理事管家之外,她还开始深入研究学习,完全已经上瘾了。
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一盏茶后,叶溪浅换好衣服,还重新梳妆了一番,便和黎星澜兴致勃勃地出门了。
由于离目的地并不远,再加上天色绚烂瑰丽,二人便决定步行前往,身后还跟着西岚的一队侍卫。
此时天边晚霞正浓,像哪位仙人打翻了朱砂砚,将流云染得层层叠叠。
二人踩着青石板路踱步。
听着身后西岚侍卫的甲胄轻响,再感受着身旁的平凡烟火,倒比平日坐马车多了几分闲趣。
而叶溪浅今日又在同样的街道,同样的茶摊,偶遇了坐在同样地方的秦洛汐。
她依旧一袭白衣,白纱遮面,静坐如霜。
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秦洛汐也发现了他们,不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装作不认识。
黎星澜却未认出她,只是眸光发亮地拽了拽叶溪浅衣袖:“你看那位姑娘!面纱下定是绝美容颜,单看这双眼睛便如春水含波,偏生气质冷若冰霜,真想结识一二!”
果然颜控就是颜控。
叶溪浅无奈摇头:“咱们还是别上前打扰,太唐突了。”
“也是……走吧。”
黎星澜一步三回头,仍恋恋不舍。
待二人行至珍宝阁时,天色已是傍晚。
而今日的赏宝宴是在四楼。
彼时四层楼皆已人满为患,廊道里熙攘往来。
没想到她们到的还算晚的,看这情况,大家都早早就到了。
二人有侍卫开路,再加上天子脚下大家都不是那等没见识的。
只看两人气度与穿戴,还有侍卫们腰佩鎏金腰牌,甲胄锃亮。
便知她们身份不俗,便纷纷侧身避让,根本没有人敢挤到两人跟前来。
因此他们便很顺利地到达了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