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
龙凤岛景区不复之前的肃杀死寂，却也没恢复往日的喧嚣。湖水在阳光下重新泛起粼粼波光，只是靠近观景平台的那片水域，还漂浮着被震碎的栏杆碎块和翻起的污泥。空气中弥漫着湖水蒸腾的湿气、淡淡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谢宗华谢主任背着手，站在平台边缘那道深不见底的焦黑剑痕旁，眉头紧锁。几个穿着黑色特勤制服、气息精悍干练的年轻人正在他指挥下，小心翼翼地用特殊仪器扫描着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并快速清理着四长老留下的血迹和泥泞痕迹。他身上的灰色夹克一丝不苟，只是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波痕。处理这种超越常理的“特殊事件”，善后工作总是最棘手的。
苏仪和四长老已被狐族匆匆赶来的其他成员接走——四长老是被抬走的，魁梧的身躯裹着临时找来的毯子，脸色灰败；苏仪虽然还能自己行走，但中山装上的血迹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苍白，也昭示着他受创不轻。
临走前，苏仪深深看了秦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感激，有忌惮，更有一丝对未来的忧虑。
——
秦川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根没被波及的石柱旁，看着特勤们忙碌。凤栖梧已经收回云龙空间，他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状态，仿佛刚才一剑斩灭强敌的并非是他。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嘴角似乎还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云上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正拿着霜魂剑的剑鞘，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面残留的冰渣，漂亮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还在为刚才的战斗复盘，或者……在为别的什么事烦躁？她耳根处那抹未完全褪去的薄红，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
“老秦，你这……”谢宗华看向秦川，有些生无可恋。
“老谢，我一个大区监察使，偷闲养窝狐狸，没毛病吧？”秦川把一颗石子踢落水中，在荡漾的湖面激起一小朵浪花。
谢宗华垂头丧气，瞥眼重伤的狐族妖修，无奈的招了招手，黑着脸道：“没……没毛！病！”
秦川挑着眉梢，龇起两行大白牙，憋坏的说道：“不止这两位，还有一群，替我都安排安排？”
“我丢……”谢宗华狠狠瞪了秦川一眼，却没敢拒绝，“行行行！你是华南监察使，你说了算！”
原来，秦川在收到江映雪信息之后，火速驰援的同时也把情况告知谢宗华——明光会上次行动，已经折了一位明风境强者，此番再把矛头指向飞雪集团，定然有着相应的准备。
赵承影的强横实力，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驰援而来的除了秦川，还带着个明风境九阶的云上邪！
两人合力，竟足以将其“送走”。
秦川的安排，更是万无一失！
藏不住，那就主动暴露！
——
“明光会越发猖狂了……”秦川沉眸浅叹，心情不佳，“老谢，最好对那些资产达到一定量级的个体、群体，定期进行筛查、甄别——确保他们‘还是人’。”
谢宗华处理罢苏仪、四长老的《一号协议》，点头说道：“年初已经启动相关任务，涵盖的不只有巨额资本，包括舆论导向、流量大V、文化教育，都在进行全面洗牌。”
“那就好。”秦川呼了口气，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湖水，心中却荡起了片片涟漪。目送二位狐族长老返回广州，他将后续行程，以及相关计划告知了谢宗华。
……
“我丢……”谢宗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云上邪，最终对秦川竖起大拇指，“牛逼！”
秦川“嘁”的哼笑一声：“都是王局长的安排，我和云儿不过顺势而为。”
听他都叫“云儿”了，谢宗华白眼翻上天际，强忍着八卦冲动，好言提醒道：“云家隐世千年，背景颇为神秘，你要处处小心。”
秦川莞尔：“不就是去当孙子嘛，这事我擅长！”
干了几年销售，哪天不是给客户当孙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声带着明显羞恼的嗔怪打断了。
“师兄尽胡说！”云上邪猛地扭头瞪向秦川，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连带着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她手中戳冰渣的剑鞘也停住了，握着鞘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你我结为道侣，那是……那是天降的机缘！我族……我族定然会奉你为上宾，敬你重你，什么孙子不孙子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眼神飘忽，不敢看秦川，也不敢看正走过来的谢宗华，只死死盯着地上那点可怜的冰渣，仿佛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
谢宗华脚步一顿，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带着巨大八卦冲击波。
他看看面红耳赤、羞恼交加的云上邪，又看看旁边那个抱着手臂、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痞笑的秦川，嘴巴微微张开，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秦川看见谢宗华那副表情，先朝他极其促狭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仿佛在说“瞧见没？”旋即，他转过头，对着羞窘得快冒烟的云上邪，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点欠揍意味的语调，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把领证结婚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了，二老——”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云上邪瞬间瞪大的眼睛，“急着抱孙子！”
“孙子”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火星子，精准无比地丢进了云上邪这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里！
“秦！川——！”
一声羞愤欲绝、带着破音的尖叫响彻平台！
云上邪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彻底红透，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什么战斗复盘、什么仙子仪态、什么谢主任在场，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羞怒攻心之下，她完全是本能反应！
只见她纤细的腰肢猛地一拧，修长的右腿如同蓄满劲道的鞭子，带着破空声，裹挟着一层因情绪失控而逸散出的凛冽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在秦川得意洋洋的侧腰上！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秦川那挺拔的身影，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炮弹般倒飞出去！
“噗通！”
他重重砸在十几米外的湖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没有立刻下沉，反而像一块被大力抽飞的扁平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拉出了一长串令人瞠目结舌的壮观景象——
“啪！啪！啪！啪！啪！……”
水花四溅，白浪翻滚！
秦川的身体在湖面上极其流畅地打着水漂，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弹跳了十几下！每一次触水都激起一人多高的扇形水幕，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那场面，简直比最高水平的打水漂表演还要精彩绝伦，蔚为壮观！
最终，在离岸边近百米的地方，力道用尽，秦川才“咕咚”一声，沉入水中，只留下湖面上荡漾开的一圈圈巨大涟漪，以及岸边……一片死寂。
平台上，所有忙碌的黑衣特勤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法。他们端着仪器，拿着工具，保持着各种奇怪的姿势，目光呆滞地望向湖心那圈还在扩散的巨大涟漪，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巨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
监察使大人……飞了？
被云仙子……一脚踹飞的？
抱孙子？？？
信息量太大，cpU过载。
谢宗华也彻底石化了。他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手里下意识地捏着自己的保温杯，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湖面。刚才秦川那记“龙族牌水上漂”给他造成的视觉冲击力，丝毫不亚于之前那道煌耀血劫斩！
足足过了好几秒，湖面除了涟漪再无动静。谢宗华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看看旁边气得胸脯起伏、俏脸通红、正对着湖面咬牙切齿、恨不得再补上几剑的云上邪，又看看湖面，嘴角先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一种混合着哭笑不得、恍然大悟、以及“年轻人真会玩”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他强忍着没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默默转过身，背对着云上邪，肩膀却几不可察地耸动起来。他端起保温杯，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水，压下喉间的笑意，心中暗忖：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极处用脚踹……老祖宗诚不我欺啊！
啧啧啧，秦监察使果然好本领，深谙此道！连云仙子这般冰清玉洁、实力强横的人物都能拿下，还……还“抱孙子”？
高！
实在是高！
就是不知风青焉知道此事，会如何作想？
到时候秦监察使的下场，嘶……
——
湖心，咕噜噜冒起几个气泡。秦川的脑袋慢悠悠地浮出水面，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抹了把脸。
他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对着岸边羞怒未消的云上邪，再次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又欠揍无比的笑容，甚至还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噗……”谢宗华终究是没忍住，一口水喷在了自己锃亮的皮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