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凝固的棉絮般塞满山沟,我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胡三爷身后,手中电筒的光只能照出两步远。潮湿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味,像是陈年的铁锈混着腐烂的水草。
\"把电筒关了。\"胡三爷突然停步,枯瘦的手掌按住我的腕子,\"黄家的眼线到处都是。\"
我咽了口唾沫,拇指拨动开关。黑暗瞬间吞没视野,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大约过了半分钟,眼睛才逐渐适应。月光穿透雾气,勾勒出前方十米外一道歪斜的木栅栏——那是村里人谈之色变的禁地标记。
\"三爷,那井里到底......\"
\"嘘——\"老人竖起食指,灰白眉毛下的眼睛在暗处泛着诡异的淡绿色,\"记住三条:第一,别碰井水;第二,别数铁链;第三,不管听到什么,别回头看。\"
他说话时,后颈的皮肤突然不正常地蠕动起来,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我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背包里的绳索和防水手电。
栅栏上的符咒已经褪色,但那些用黑狗血画的扭曲纹路依然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胡三爷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取出三根灰白色的长香。没有火,香头却自行燃起暗红色的光点,飘散的烟气在空中扭成螺旋状。
\"跟着烟走,它会带我们避开活桩子。\"
我这才注意到雾气里影影绰绰立着许多瘦长黑影,像人又像树,随着烟气飘过,那些影子齐刷刷地向反方向倾斜。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叫出声。
穿过栅栏后地势陡然下降,腐烂的落叶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胡三爷的脚步突然停住,我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那触感根本不像是撞到人体,更像是碰上了一团有弹性的毛毡。
\"到了。\"
拨开最后一片灌木,月光突然变得清晰。直径约三米的古井像只黑洞洞的眼睛嵌在地面上,六根手腕粗的铁链呈放射状锁住井口,链子上挂满已经氧化变黑的铜铃。更诡异的是,这些铁链都在微微颤动,仿佛井下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拉扯。
胡三爷从腰间解下个皮囊,倒出些闪着磷光的粉末在井沿画了个残缺的圆:\"你有一个时辰。找到玉佩就摇铃,我拉你上来。\"
\"您不一起下去?\"
老人脸上皱纹更深了:\"这井认血统。我下去,锁龙链会直接绞杀。\"他忽然抓住我的右手按在井沿的青砖上,\"但你有她老人家的血脉,井里的东西不会立刻要你的命。\"
青砖接触掌心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井下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铁链哗啦作响,其中两根突然松弛垂落,露出个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系好安全绳时,我发现胡三爷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正死死抠进地面。他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线,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惧:\"如果看到水里有倒影...千万别看第二眼。\"
防水手电的光束照进井口,首先看到的是内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绝不是自然形成的纹路,倒像是无数指甲抓挠的痕迹,从井口一直延伸到光线照不到的深处。我调整呼吸,顺着湿滑的井壁缓缓下降。
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某种陈年的腥臭味顺着衣领往皮肤里钻。下降到约五米处,手电光突然捕捉到壁上一片暗红色符号——和太姥姥日记里画的镇煞符一模一样。符号中央有个巴掌大的凹槽,形状正是胡三爷说的龙形玉佩。
就在我伸手去够的刹那,一滴冰凉的液体突然落在后颈。井壁渗水很常见,但这滴水...是温热的。
手电筒猛地向上照去。
井壁上方三寸,一张惨白的人脸正倒悬着对我微笑。没有瞳孔的眼睛,裂到耳根的嘴角,还有正从舌尖滴落的鲜红液体。更可怕的是,它的脖子像橡皮般拉长,头颅正以诡异的角度向我探来。
\"别看!抓紧绳子!\"
胡三爷的暴喝从井口传来,同时安全绳剧烈抖动。我死死闭上眼,凭记忆摸向那个凹槽。指尖触到冰凉玉质的瞬间,整个井壁突然震动起来,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快上来!它醒了!\"
我拼命把玉佩往兜里一塞,双腿蹬住井壁往上攀爬。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轻柔的女声:\"七七...\"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妈妈失踪前常哼的摇篮曲调子。
理智告诉我不能回头,但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眼角余光扫向声源——井水不知何时已经漫到脚下,漆黑的水面映出的却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她正仰着脸,双手向上伸展...
\"咔嗒\"一声,腰间的安全扣突然崩开。我整个人向下坠去,就在即将触水的刹那,一条毛茸茸的巨尾闪电般卷住我的腰。天旋地转间,我看到胡三爷半张脸已经化作狐相,正龇着尖牙与井水中伸出的苍白手臂角力。
\"闭气!\"
随着\"轰\"的巨响,六根铁链同时绷直,井水沸腾般翻涌。胡三爷拽着我炮弹般冲向井口,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断裂声。我们刚冲出井沿,整口井就像活物般\"闭合\"了——六根铁链绞成密不透风的网,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封在井下。
我瘫在落叶堆里剧烈咳嗽,手中紧攥的龙形玉佩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血丝。胡三爷瘫坐在一旁,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袖口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银色的黏液。
\"三、三爷...井里那个是...\"
\"不是现在。\"老人虚弱地打断我,瞳孔还是两道危险的细线,\"先离开这儿,黄家已经闻到味道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像是无数铁片在玻璃上刮擦。胡三爷强撑着站起来时,我注意到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形状,分明是张扭曲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