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后背的爪痕在蠕动。
我捏着医用镊子,小心翼翼拨开那五道紫黑色的伤疤。昨晚渗出的黏液已经凝固,形成蛛网状的黑色丝线,连接着伤口中央那颗米粒大小的白色颗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周趴在诊所治疗床上,声音发颤。消毒灯下,她后背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浸泡过福尔马林的尸体。
镊子尖碰到白色颗粒的瞬间,它突然裂开一条缝——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卵,正随着小周的呼吸节奏微微起伏。
\"别动!\"我按住她想要抓挠的手,\"这可能是某种寄生虫...\"
话音未落,那颗\"米粒\"完全爆开。黑色虫卵像被吹散的蒲公英,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全部落回小周背上。接触皮肤的瞬间,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啊!\"小周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的脊椎像弓弦般绷紧,五道爪痕同时渗出黑色黏液。墙壁上的医用人体图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点——全部对应着小周内脏的位置。
我抓起手机要叫救护车,却看到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更加恐怖——小周后背上方悬浮着一张模糊的人脸!那张脸随着黑雾流动变幻,最终定格成一个七八岁女孩的模样。
红衣小女孩。
\"七七...\"小周突然安静下来,声音变成了小女孩的腔调,\"别回老宅...妈妈在等你...\"
她的眼球快速左右颤动,和返程列车上一模一样。我下意识摸向胸前的铜钱项链,最外层那枚刻着母亲生辰的铜钱正在发烫。
\"你是谁?\"我攥紧铜钱,灼烧感让掌心冒出白烟。
小周——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她的手指在治疗床的塑料垫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找赵三
然后她像断电的玩偶般瘫软下去。诊室恢复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小周后背的爪痕恢复了普通伤口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恐怖场景只是幻觉。
但我分明看到,她肩胛骨之间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铜钱印记。
老宅的门锁生了锈。
钥匙转了三圈才打开。扑面而来的霉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姥姥常用的那种线香,叫\"往生引\"。她说这种香能照出来路,也能指明归途。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阳光透过脏污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我放下背包,铜钱项链突然变得冰凉——三枚铜钱同时转向西北角的卧室,那是母亲以前的房间。
卧室门把手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推开门的瞬间,梳妆台的圆镜里竟然没有映出我的身影!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却有一处被擦得锃亮,形成一只\"眼睛\"的形状。
\"回来...\"
镜面上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组成两个扭曲的字。我后退时撞到衣柜,柜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挂着一件红色棉袄,成人尺寸,款式和红衣小女孩那件一模一样。
铜钱项链剧烈震动起来。最里层那枚属于姥姥的铜钱突然跳了一下,像指南针般指向棉袄口袋。我颤抖着伸手,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半块破碎的怀表。玻璃表盘裂成蛛网状,指针永远停在11:23。翻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甲子年冬月廿三 子时 双生归一
怀表内部藏着一张微型照片,已经泛黄褪色:母亲抱着两个穿红棉袄的女婴站在山神庙前,左边的女婴眼睛是诡异的灰白色。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本地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一张照片——林场废弃办公室的墙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铜钱图案,里面套着三角形。拍摄日期显示是今天。
第二条信息紧接着到来:
\"你姐姐当年根本没死——你母亲把她养在山神庙里。天黑前到林场来,否则小周会成为下一个容器。——赵三\"
窗外,不知谁家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童谣。孩子们用天真无邪的嗓音唱着:
\"铜钱锁,红线绕,双生子,死对调...\"
铜钱在掌心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
我站在林场锈迹斑斑的大门前,三枚铜钱组成的项链紧贴着锁骨振动。最外层属于母亲的那枚铜钱已经转向正北,直指林场深处。铁链上缠着的红绳早已褪色,却依然能看出曾经浸过血——绳结处凝结着黑红色的块状物,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巨兽在磨牙。林场外围的松树上,每隔几米就系着一条褪色的红布,布条末端都缀着一枚小铜钱。我凑近查看,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
最诡异的是,这些铜钱全部嵌进了树皮里,像是树木自己生长时把它们吞进去的。
咔嚓。
脚下的树枝断裂声格外刺耳。我低头看去,那不是树枝——而是一截森白的人类指骨。骨头上套着个锈蚀的铜环,环内侧刻着\"癸酉\"二字。
铜钱项链突然灼烧我的皮肤。我扯开衣领,看到三枚铜钱已经烧得通红,在胸口烙出清晰的三角形印记。最里层姥姥的铜钱跳动着,牵引我的视线看向大门左侧——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狗洞,边缘的铁丝网上挂着几缕黑色毛发。
钻进去的瞬间,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诡异的是,每颗冰晶都是铜钱的形状。它们落在我手背上,立刻融化成带着铁锈味的水珠。
林场办公楼像个垂死的巨人匍匐在雪地里。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二楼的窗户全部破碎,残存的玻璃碴像野兽的獠牙。
一楼走廊的公告板上,钉着张1992年的值班表。母亲的名字出现在每周五的夜班栏,后面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铜钱里套着个月牙。
\"李秀云...\"我抚摸着那个褪色的签名,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铜钱项链又开始发烫。我握紧从老宅带来的柴刀,踩着腐朽的楼梯向上爬。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发出不祥的呻吟。
二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积灰的天花板上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墙上的先进集体合影中,所有人的脸都被利器划烂,只有两个人例外——站在最右侧的姥姥,和紧挨着她的母亲。
更诡异的是,照片上母亲和姥姥的脸...在动。
姥姥的嘴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垂,而母亲的眼睛慢慢转向门口的方向。黑色的液体从她们的五官渗出,在照片表面形成蛛网般的纹路。
\"砰!\"
身后的门突然关上。照片里的母亲猛地张开嘴,一股黑水喷溅在玻璃相框上。那些液体像有生命般流动,组成几个扭曲的字:
档案室 第三个抽屉
档案室的铁柜已经锈蚀得看不出本色。第三个抽屉把手上拴着根红绳,绳结样式和我脖子上的一模一样。拉开抽屉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发黄的档案袋,每个都用血写着日期。
最上面那个袋子标注着\"1993.1.23\"。
手指碰到档案袋的瞬间,眼前突然天旋地转。铜钱项链变得滚烫,耳边响起火车汽笛的尖啸。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走廊里。
墙壁是新刷的米黄色,电灯明亮温暖。远处传来欢快的手风琴声,还有女人们说笑的声音。窗外,一列老式绿皮火车正缓缓驶过。
\"1993年...\"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它变得半透明。
走廊尽头突然响起脚步声。我下意识躲进旁边的储物间,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抱着熟睡的女童匆匆走过。那女人穿着藏蓝色棉袄,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钱——是母亲!
她怀里的女童约莫三四岁,穿着红棉袄,手腕上系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铜钱红绳。最恐怖的是,那孩子长得和我小时候照片里一模一样。
\"姐姐?\"我脱口而出。
母亲突然停下脚步。她缓缓转头,视线直直刺向储物间。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球都是浑浊的灰白色。
\"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
我屏住呼吸。母亲怀里的女童突然动了动,睁开眼看向我的方向。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她的右眼是正常的黑色,左眼却是和母亲一样的灰白!
母亲继续向前走去。我鼓起勇气跟上,却发现面前有无形的屏障。用力捶打时,手掌直接穿过了墙壁——我正以灵体状态存在于过去的时空。
她们走向后山的松林。月光下,我看到山林间隐约立着一座小庙,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红布。母亲在庙门前跪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向空中。那些铜钱违反物理规律地悬浮着,组成一个巨大的环形。
就在她即将踏入庙门的瞬间,什么东西从我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是那枚在办公室捡到的铜钱。它落地的声响异常清脆,母亲猛地回头。
时空开始扭曲。眼前的景象像被搅浑的水面,山神庙、母亲、姐姐的身影全部破碎成光斑。等视野恢复清晰时,我发现自己跪在现在的档案室里,手里攥着那枚从过去带回来的铜钱。
铜钱边缘刻着两个小字:替身。
\"找到你了。\"
沙哑的男声在背后响起。我惊跳起来,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门口站着个穿兽皮袄的高大男人,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缺失部位的形状...竟然和姥姥的铜钱边缘完全吻合。
\"赵三?\"我想起小周留下的信息。
男人没回答。他大步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接触的瞬间,他残缺的右手突然渗出黑血,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小小的铜钱形状。
\"你身上有李秀云的法术印记。\"他凑近嗅了嗅我的头发,灰白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还有山魈爷的臭味。\"
我挣脱他的手:\"我母亲在哪?那座山神庙——\"
\"闭嘴!\"赵三突然捂住我的嘴。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散发着松脂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它听得见。\"
他指向窗外。月光下的林场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他们穿着八十年代的工作服,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正缓慢地向办公楼包围过来。
最前面那个\"人\"突然抬头。月光照在他脸上,我差点尖叫出声——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用树皮粗糙缝制的面具,眼窝处嵌着两枚铜钱。
\"行尸走肉。\"赵三拽着我退向档案柜,\"你母亲用铜钱操控的尸体,专门猎杀闯入者。\"
他从腰间取下个骨制哨子吹响。哨声不像任何鸟类,反而像是...女人的惨叫。窗外的行尸们顿时僵住,面具下的铜钱剧烈震动,发出高频嗡鸣。
\"跟我来。\"赵三踢开档案室后窗,\"在天亮前找到山神庙,否则你也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跳窗时,我注意到他的兽皮袄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形状像是个小小的手印。
老宅的镜子照不出我的脸了。
从林场回来后,每次经过穿衣镜,都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白雾。更可怕的是,今早起床时,我发现枕头上散落着十几根白发——可我明明才二十三岁。
\"这是记忆残留。\"赵三蹲在火炉边烤着手,他的三根手指灵活地翻动着一枚铜钱,\"你从过去带回来的东西在侵蚀现在的你。\"
炉火映照下,那枚铜钱上的\"替身\"二字泛着诡异的红光。我翻开昨晚写的日记,发现其中三页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内容——是用左手写的娟秀字迹,记录着\"我\"被关在山神庙地窖的经历。
\"我不用左手写字...\"我的声音在发抖。
赵三从怀里掏出个皮囊,倒出几块漆黑的骨头。那些骨头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每个孔洞里都嵌着粒铜钱碎片。
\"山魈爷的指骨。\"他用骨片在地上摆出北斗七星形状,\"能暂时镇住你体内的邪气。张嘴。\"
没等我反应,他闪电般将一块骨片塞进我嘴里。想象中的坚硬触感没有出现,那骨片入口即化,变成一股铁锈味的液体滑入喉咙。
刹那间,五脏六腑像被浸入冰水。我蜷缩在地上干呕,却看到吐出的唾沫里游动着黑色细丝——它们一接触空气就化作了灰烬。
\"好点没?\"赵三粗糙的手掌拍着我的背。
剧痛退去后,世界变得异常清晰。我能听见百米外雪落松枝的声响,能嗅出赵三皮袄上不同层次的血腥味——最表层是新鲜的鹿血,下层是至少十年前的人类血液。
\"这是...?\"
\"山魈爷的感知能力。\"赵三收起剩余骨片,\"每用一次铜钱力量,你就会更接近它一分。\"他突然扯开我的衣领,指着胸口锁魂烙印周围的白毛,\"看,已经开始长毛了。\"
我冲到穿衣镜前。虽然依然照不出完整影像,但能隐约看到锁骨位置的皮肤上,细密的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更恐怖的是,当我下意识咧嘴时,嘴角竟然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和当初的小周一模一样。
\"我该怎么办?\"我用手指按压着变形的嘴角,直到它恢复原状。
赵三从腰间解下个皮囊丢给我:\"每天含一片骨头,能延缓异变。但要彻底解决...\"他灰白的眼睛盯着我,\"得去山神庙毁掉你母亲的铜钱法器。\"
皮囊里装着十几片山魈骨,每片都刻着奇怪的符文。我捏起一片对着光看,那些纹路突然流动起来,组成一张尖叫的人脸——是姐姐!
\"你姐姐的残魂被分成了三份。\"赵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一份在小周背上,一份在山神庙,最后一份...\"他指向我的胸口,\"在你戴的铜钱里。\"
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们冲到窗前,看到院子里的积雪上,赫然出现一串小小的赤足脚印——从大门直通老宅门口。
\"它来了。\"赵三猛地拉上窗帘。他的右手开始流血,残缺处的血肉蠕动着,像是被无形的牙齿撕咬,\"你母亲感知到我们在找山神庙。\"
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的三下,像是某种仪式性的节奏。我握紧柴刀走向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红衣小女孩站在台阶上。不是幻觉,不是灵体,而是实实在在的实体。她抬头看向猫眼,右眼是正常的黑色,左眼却是灰白色的。
和我梦里一样。
\"姐姐。\"她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木门,\"妈妈要见你。\"
我转头想叫赵三,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炉火还在燃烧,上面架着的水壶冒着热气,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敲门声变成了砸门。整扇门都在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我从口袋摸出三枚铜钱,它们自动排列成三角形,尖角直指后窗。
\"从后门走。\"赵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虽然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去林场东边的猎人小屋,我在那等你。\"
我轻手轻脚打开后窗。翻出去的瞬间,前门传来木头碎裂的巨响。回头一瞥,只见红衣小女孩已经走进堂屋,她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180度,正直勾勾盯着我。
\"你逃不掉的,姐姐。\"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成年女性的音调,\"我们注定要合二为一。\"
雪地里,我的影子突然自己动了。它脱离我的身体,像黑烟般飘向红衣小女孩。剧痛从胸口炸开,铜钱项链烧穿了毛衣,直接烙在皮肤上。
跑!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积雪没膝,每一步都像在噩梦中挣扎。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冰面上滑行。
\"七七...\"小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看看我...\"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头。路边的松树上,那些系着铜钱的红布条全部无风自动,像无数只挥舞的手臂。最恐怖的是,每枚铜钱中央都浮现出一只灰白色的眼睛,齐刷刷转向我奔跑的方向。
猎人小屋的轮廓出现在林间空地。我跌跌撞撞冲上门廊,木门却自己开了——赵三站在屋内,他的右手只剩两根手指,正用血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符阵。
\"进来!快!\"他吼道。
我扑进门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低头看去,是一只灰白的小手,指甲乌黑尖锐。赵三手起刀落,柴刀斩过那只手的腕部。没有血,只有黑色的粉尘喷涌而出。
门外响起刺耳的尖啸,像是火车急刹时的金属摩擦声。赵三砰地关上门,迅速贴上三道黄符。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组成了铜钱形状。
\"你妹妹?\"他喘着粗气问。
我摇头,从衣领里掏出铜钱项链:\"是姐姐。双胞胎中活下来的那个。\"
赵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抓起我的铜钱仔细查看,突然发出一声苦笑:\"我们都搞错了...你才是祭品,她是容器。\"
他从床下拖出个铁箱,里面装满发黄的资料。最上面是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站在山神庙前,怀里抱着两个穿红棉袄的女婴。照片背面写着:
\"甲子年冬,双生归一。以善锁恶,以阳镇阴。\"
\"你姥姥用禁术调换了你们的命运。\"赵三指着照片左边眼睛正常的女婴,\"这个本该成为祭品的,被你姥姥用铜钱锁魂术保住。而右边这个...\"
照片上,右眼灰白的女婴手腕上系着根红绳——上面串着三枚铜钱。
\"她才是山魈爷选中的人间容器,你的母亲李秀云...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