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叔和赵叔出发后,村里弥漫着诡异的平静。赵家小女儿被刘寡妇抱走时,我注意到那孩子手腕上有个胎记,形状像朵梅花。赵家人竟无一人阻拦,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盆。
\"爷,为啥二大爷不要外孙女?\"我拽着爷爷的衣角问。爷爷嘴角抽动两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奶奶赶紧把我拉开,往我嘴里塞了块冰糖。
李三爷来得比预想还快。他个子不高,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腰间别着把乌黑的短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像能看透人心。他进村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大队部,掀开盖尸体的白布时,眉头越皱越紧。
\"山魈。\"他吐掉嘴里的烟头,用靴底碾碎,\"这东西记仇得很。\"
村长递烟的手抖得厉害:\"三爷,我们几年前是打过猴...\"
\"不是这事儿。\"李三爷突然盯住村长手腕——那里有道陈年疤痕,形状酷似爪痕,\"二十年前,后山矿洞。\"
\"轰!\"
屋外突然传来巨响。我们冲出去时,看见老柳树着了火,火苗窜得老高,树皮烧裂的\"噼啪\"声中,隐约夹杂着某种尖利的笑声。更骇人的是,燃烧的树干上渐渐显现出七个焦黑的掌印,排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刘寡妇家成了临时托儿所。赵家小女儿在她怀里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与周围惶恐的大人形成鲜明对比。我凑近看时,发现孩子眉心多了颗红痣,像滴血般鲜艳。
\"七斤离远点!\"李三爷突然拽开我,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抖开——里面是撮黑乎乎的毛发。他把毛发凑近孩子鼻尖,那撮毛居然\"嗤\"地冒起青烟!
刘寡妇脸色骤变,一把抢过孩子:\"李三爷这是干啥?\"
\"梅花胎记,眉心现煞。\"李三爷的短刀不知何时出了鞘,刀尖指着孩子心口,\"山魈借胎还魂,这娃活不过...\"
\"放屁!\"刘寡妇破口大骂,却把孩子搂得更紧,\"你们造的孽,凭啥让娃偿命?\"她转身时,我瞥见孩子后颈有块淤青,形状像极了山魈的爪印。
夜幕降临后,李三爷在村口布阵。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排列,每盏灯芯都缠着根黑毛。爷爷带着男人们挖坑埋雷管,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硫磺的刺鼻味道。
\"当年矿洞塌了,困住七个外地来的挖煤工。\"李三爷突然对我说话,手里磨着那把短刀,\"村里人见死不救,反而...封了洞口。\"
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忽然发现刀柄上刻着个小巧的梅花。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啼叫,听着像女人的惨笑。
后半夜,我被尿憋醒时,看见李三爷独自站在院当中。他面前摆着个陶罐,正把什么东西往罐里塞——那东西黑乎乎的,还在蠕动!
\"三爷?\"我小声唤道。
他猛地回头,嘴角竟挂着丝血迹:\"娃,过来。\"陶罐里装着半罐黑血,血里泡着个巴掌大的木偶,雕刻得惟妙惟肖,赫然是只山魈!木偶胸口钉着七根钢针,每根针尾都坠着颗牙齿。
\"数数几根针。\"
我数到六时,李三爷突然把第七根针扎进木偶眉心。几乎同时,刘寡妇家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是赵家小女儿的声音!但那哭声很快变成尖笑,笑声里混着清晰的、爪子挠门板的\"刺啦\"声。
李三爷抄起短刀冲出去,我鬼使神差地跟上。刘寡妇家院门大敞,屋里煤油灯还亮着。门槛上趴着个东西——说是婴儿,却长着张皱巴巴的猴脸!见我们来了,那东西\"咯咯\"笑着,四肢并用往后山窜去,速度快得惊人。
地上躺着刘寡妇,胸口五道爪痕组成梅花状。她手里紧攥着个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1998.3.16\"——正是二十年前矿难的日子。
黎明时分,后山传来爆炸的闷响。我和大人们赶到时,只见个塌陷的矿洞口,碎石间散落着几缕黑毛。李三爷的短刀插在洞口,刀身全黑,像被火烧过。
赵叔突然发疯似的扒开碎石,拽出个锈迹斑斑的矿工帽。帽子下赫然是具蜷缩的骸骨,骨头上布满齿痕。更可怕的是,骸骨怀里抱着个小骷髅,头骨天灵盖上有个规则的圆孔——那是取食猴脑特有的伤痕。
\"七个矿工...七个孩子...\"李三爷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山魈最护崽...\"
村长突然跪地干呕,吐出一团团黑毛。他手腕上的疤痕诡异地渗出血,在地上汇成个歪歪扭扭的\"七\"字。
回村路上,我发现爷爷的烟袋锅不见了。后来才听奶奶说,那烟袋锅被埋在了矿洞里,连同二十年前的血债一起。而赵家小女儿就像从未存在过,再没人提起。只有我知道,在最后一缕黑毛化为灰烬时,隐约听到了声婴儿的啼哭,从很远很远的山那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