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的轻烟袅袅升起,缭绕于紫金雕梁之间。徽帝端坐于紫檀木案前,手中朱笔轻轻悬着,迟迟未落下决断的一笔。案上,一本奏折摊开着,“和亲”二字犹如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显得格外刺目。
“陛下,安南国使臣已在偏殿恭候多时了。”李安的声音低沉而恭敬,弓着的身子更显谦卑,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殿内凝重的氛围。
徽帝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扫过殿内众人。太后端坐于他的右侧,面容沉静,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每一颗珠子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祈愿与沉思。宜贵妃则立于左侧,面色苍白,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云墨尘则静静地站在下首,目光坚定而深邃,玄色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摇曳的烛光下微微闪动,宛如暗夜中的潜龙。
“尘儿,”徽帝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决断?”
云墨尘闻言,上前一步,神情凝重而坚决。“父皇,儿臣以为,和亲虽为国之大事,关乎两国邦交,但瑾沛年岁尚轻,未经世事,恐难当此重任。不若另择一位年岁稍长、更为稳重的公主,以显我大凌之诚意。”
“陛下!”太后突然打断,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佛珠在掌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同警钟般在殿内回响,“安南国君已指名要瑾沛,若另择他人,岂不显得我大凌轻视邻邦,有违两国和好的初衷?”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徽帝的目光在太后与云墨尘之间游移,眉头紧锁,神色复杂。最终,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决绝:“朕意已决,册封瑾沛为永安公主,择日与安南国和亲。”这一决定,如同重锤落地,震得殿内每个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宜贵妃身形轻摇,手中的丝帕悄然滑落,宛如一片凋零的花瓣,静静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云墨尘的眸光微闪,一抹忧虑掠过,却只见徽帝已霍然起身,步入内室,那明黄的龙袍在摇曳的烛光下,勾勒出一道决绝而孤寂的轮廓。
“母妃……”云墨尘轻声呼唤,转向宜贵妃,却只捕捉到她消瘦的背影,以及那微微颤抖的肩头,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殿外,春雷隐隐,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倾泻而下,仿佛连上天也为这不平的命运而叹息。
三日后,太和殿内,册封大典隆重举行。瑾沛身着繁复华美的公主朝服,绯红色的锦缎上,金线勾勒的凤凰展翅欲飞,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珠翠轻吟,清脆悦耳,却难掩她心中的波澜不惊,甚至是淡漠如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侄女瑾沛,温婉贤淑,仪态万方,今特册封为永安公主,以联姻安南国,共筑和平之基……”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击在瑾沛的心上。
她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脚下的金砖之上,那些繁复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讽刺的笑脸,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命运。
“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瑾沛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金册,指尖传来阵阵寒意。抬头之际,她的目光掠过人群,云墨尘正站在武官队列之首,眉头紧蹙,眼神中满是忧虑;宸懿筱则在命妇席中,泪光闪烁,满是不舍;而高高在上的徽帝,目光深邃,复杂难测,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册封大典之后,瑾沛独自漫步于御花园的幽径之上,春日里的海棠花正绚烂绽放,粉白相间,宛如轻纱覆盖枝头,而她却仿佛置身事外,对这满园春色视而不见。
“公主可是也在品味这春日海棠的风姿?”
一声温和却略带陌生的男声自背后悠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瑾沛缓缓转身,只见一位身着华丽锦衣的青年男子立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旁,年纪约莫二十有余,面容俊逸非凡,眉眼如画,腰间佩戴着一块罕见至极的血色美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阁下是?”瑾沛轻声询问,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戒备。
“在下段玉宸,乃安南国三王子。”青年微微拱手,行礼间尽显优雅风范,“此番随同使团前来,特为祝贺公主册封之喜。”
瑾沛听闻此言,心中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据闻,安南国的国君与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三王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世人皆道国君性情暴烈,令人心生畏惧,然而观眼前这位三王子,他宛若一块温润细腻的美玉,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谦谦君子之态,举手投足,无不流露出温文尔雅的气质,如此想来,那位国君的性情,或许亦不至过于偏颇,想来定有其不凡之处。
“王子殿下怎会在此?”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语气中带着一丝戒备与疑惑,总感觉此人温文尔雅的面具下面隐藏着巨大的野心。
段玉宸轻轻一笑,目光中闪烁着几分玩味与真诚:“听闻御花园中的海棠花乃凌京一绝,特此前来一睹风采。不料竟在此偶遇公主,想来这便是缘分吧。”言罢,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公主请放宽心,和亲之事,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
瑾沛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中带着不解:“此言何出?”
段玉宸的眼眸突然变得如锋刃般锐利,沉声道:“我国之中,反对这桩婚事之人众多。有人,并不乐意见到两国借此修缮旧好。”
一阵微风拂过,海棠花瓣如细雨般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瑾沛蓦然发觉,在这看似明媚动人的春日景致之下,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夜幕低垂,祁王府的书房内灯火辉煌,映照出一片紧张而凝重的氛围。
舒玄手持一封密信,步伐匆匆地走入书房,恭敬地将信件呈上:“王爷,北斗坟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使团之中。他们意图在送亲途中采取行动。”
云墨尘轻轻敲打着桌面,指尖的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不惊:“那安南国内部的情况又如何?”
舒玄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据探子回报,安南国中的主战派大臣已经与北斗坟勾结在一起,企图通过破坏和亲来挑起战事。还有……段玉宸今日与郡主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
烛火轻轻一跃,爆出一朵细碎的灯花,映得云墨尘的眼眸愈发深邃。“继续留意动向。”他低沉地吩咐,“同时,加强瑾沛的护卫,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而在另一侧,瑾沛于寝宫内辗转反侧,段玉宸的话语如同夜风中的低语,缠绕不去:“公主若有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逃离这桩婚事……”她猛地坐起,月光溜过窗棂的缝隙,于锦被之上绘出一幅幅光影斑驳的图案。案头,白日里收到的金册在幽暗中泛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五日时光匆匆,送亲的队伍已整装待发。瑾沛身着繁复华丽的嫁衣,立于城楼之巅,凌京城的风貌尽收眼底。这座承载了她十七年记忆的城市,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恒的离别。
正当云墨尘整顿送亲队伍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舒玄神色紧张,匆匆而至:“殿下,紧急情报,北斗坟已密谋在落雁峡伏击送亲队伍!”
云墨尘面色瞬间凝重:“立刻更改行进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奔来,手中紧握着一封无名信笺:“公主,您寝宫发现了这个……”信纸展开,八个猩红的字迹跃入眼帘,如同午夜梦魇:“欲求生,今夜子时逃。”
风起时,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预示着一场更为汹涌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蓄势待发。